安然走到女兵驻地附近,忽然想起还没跟铁如风道别,便打了她的电话。
铁如风很快就出来了,看到齐修义站在她旁边,有些纳闷儿,但却什么也没说。
毕竟安然在楼上整整七天都没有下过楼了,现在总算有人能劝动她下楼,无论他是谁,都不重要了。
“铁姐姐,我要回A市了,我们学校开学两天了。这位是齐教授,他路过这里,我搭他的便车回去。走之前,专门过来跟你告别的,还有奚流他们几个,我就不一一告别了,麻烦你替我谢谢他们,这几天多亏你们的照顾了。”安然努力调整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你能够想明白,最好不过了。你放心,一旦有了头儿的消息,我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你。”铁如风握了握她的手说。
她知道,司徒啸风的失踪,其实基本也就等于宣判了死刑。虽然她们大家都很难过,但谁的难过都没有安然那么强烈,毕竟他们新婚不到一年,又是那么相爱。
“谢谢铁姐姐,我走了,再见!”安然说。
“齐教授,那就劳驾你路上多多照顾安然嫂子了。两位再见!”铁如风说。
回到A市已经半个月了,安然的脸上没有露过半点笑容。
以前最喜欢跟郑冉冉她们几个说笑打闹,但是现在,她每天去学校都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整个人似乎都魂游天外了。
虽然她离开了金凤山那个家,但是她的心却还是留在了那里。
一辈子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忽然之间那个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消失不见了。这样的消息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就好像忽然有人把她的心生生扯去了一块,剧痛之后,是无休无止的隐痛,时时刻刻都折磨着她。
安柔周末时,回来过一次,每次想要跟她道歉,但是一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能把话咽尽肚子里。
姐姐的痛苦她能理解,她也好想分担一些她的痛,但是她却只是把一切都深深埋在心里,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
司徒啸风失踪的消息,在安然的坚持下,一直都瞒着司徒家的人。司徒磊最近的病情又加重了,眼看着没有多久可以熬了,她不愿意让老爷子临终前再承受失去孙子的痛苦。
回来后,她只去医院看过老爷子一次,因为她实在无法面对司徒家的每一个人,一看到他们,她就会想到司徒啸风,心里就像有把刀在不停地切割。
好在老爷子从不舍得责怪她,只是以为她学业忙,还开玩笑说:“安然啊,咱们司徒家还没出过一个研究生呢,到时候你给咱们家长个脸,也好给下一辈的孩子们做个榜样。”
安然听到孩子两个字,心痛到了极点。那个她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的男人,如今魂归何处?她要等到哪年哪月,才会再一次看到他熟悉俊朗的面容?
又一个周末到了,安然茫然地走出校园。
现在,离开学校,她总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那个大公寓,以前即使一个人她也没有觉得空旷,因为那里处处都充斥着司徒啸风的痕迹和味道。
但是现在,她很怕呆在那儿。每次走上楼梯的时候,那些曾经的画面就会一幕幕回放。
他第一次强吻她,就在楼梯口的走廊上。
那时候,她满心愤怒地将他当成了占便宜的色狼。
没想到,时隔一年,她竟然会为这个消失了的色狼痛彻肺腑。
“安然,你要去哪儿,上车吧,我送你。”忽然一声刹车声传来,司徒啸风从车窗里面伸出了头。
“我哪儿都不想去,随便走走,齐教授你先走吧。”安然没精打采道。
齐修义的心里一阵心疼,她现在连勉强的笑都懒得对人挤了。
“安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减轻你心里的痛苦,但是我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你都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我永远都在这里,只要你需要,随时都会给你帮助。”齐修义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
“谢谢你,齐教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安然摇摇头说,却在瞬间低下了头,眼泪落在了她脚下的地上。
齐修义推开车门走下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上了车。
“安然,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跟我走,我带你去参加一个晚会。”
“我不想去参加晚会,你送我回家吧。”安然无力地争辩着。
“你现在需要放松,而不是一味地放任自己沉浸在伤痛里,该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齐修义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齐教授,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安然小声说。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明明不该管你,明明就该让你自生自灭,可我偏偏忍不住,看到你痛我就难过,看到你这幅活死人的样子,我就痛得恨不能拿刀狠狠捅自己几下,只有更多更剧烈的痛,才能让我不再为你而痛。”齐修义像只困兽般低吼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安然满心愧疚低下头。
“你是不好,只知道自己痛,根本看不到周围的人都在痛。你知道么?柔柔都在电话里跟我哭了好几回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这个自私自利却又傻到家的姐姐,要知道,她还不到十六岁,自己刚刚升入一中火箭班,身边都是高智商的学习尖子,她一个从小县城里出来的孩子,你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么?可是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跟你说,而且还要每天都担心你,生怕你哪天一个想不开,就自我了解了。”齐修义泄气一般,一口气说了一串。
“醒醒吧,安然,接受事实,人死不能复生,别再自己欺骗自己了,他死了,司徒啸风已经死了,而你,安然,你还活着,你才二十二岁,你的人生还有四分之三等着你去好好安排。”齐修义狠了狠心说。
他知道他不该刺激她,但是现在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令她重获生机了。就这样吧,只是死地而后生,他只能赌一把了。
“你,你胡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妒忌风,所以你才会这么坏心眼儿地咒他死。我告诉你,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安然一下子没有了平时安静斯文的模样,满脸狰狞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对不起,安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他还活着,他会回来的。”齐修义被她的神情吓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精神失常,只好满心愧悔地安慰她。
忽然,安然猛地一扭头,剧烈地呕吐起来。
车厢内顿时一片狼藉,但是齐修义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不停地轻打着她的后背,等她气息稍稍平稳,又赶紧拿水给她喝。
安然喝下一口纯净水,胃里一阵恶心,又吐了起来。
齐修义将她抱到后座上,飞快地清理了车厢,然后朝医院疾驰而去。
安然缓过气来,心里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明明齐教授是一心为她好,即便她是个傻子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的,但是她却骂他坏心眼儿。不仅如此,她还吐了他一车,但他毫不嫌弃地替她清理车厢。
她觉得,如果这会儿车厢能裂开一条缝儿,她肯定会一头扎进去的。
“对不起,齐教授,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胡说八道的。”她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歉。
“没关系的,我不该那么刺激你的。现在我们去医院,让医生诊断一下,我才能放心。”齐修义温和地说。
他半点也不想让安然受苦,可是刚才因为他的话,刺激得她这样剧烈地呕吐起来。
如果温一刀不是远在美国,他一定会带安然去找他看看的。
正在听天不由命诊所对着电脑打游戏的温一刀,忽然对着电脑打了个喷嚏。谁这么不长眼,想他也不挑个时候,害他把口水都喷到液晶屏上了。
“我没事了,齐教授,不用去医院,可能就是吃得不合适了,待会儿就好了。”她歉意地摇摇头说。
“不行,今天要是没有医生的许可,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家的。”齐修义固执地说。
到了医院,不顾安然的阻拦,他硬是挂了个专家急诊号。
“医生,她刚才吐得好厉害,您一定要好好给她检查一下。”齐修义焦急地说。
老大夫听了听她的心脏,又摸了摸她的脉,皱着眉头训斥道:“她大概是怀孕了,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挂急诊?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急病人等着挂急诊?”
“什么?怀孕了?医生你有没有搞错?我们一直都有避孕的。”安然瞪大了眼睛。
“年轻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采取的什么措施,但是任何避孕措施都会有意外发生的。要我说,你爱人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你们还没结婚,就赶紧结了吧,你是第一胎,如果流产对身体会有损害很大的。”老专家语重心长地说,同时狠狠瞪了齐修义一眼。那意思是,你是一个男人,要勇于承担责任。
“我要这个孩子,医生,我只是太意外了。天知道,我有多想要这个孩子,谢谢你,医生!”安然激动地握住老专家的手说。
“孩子的爸爸,从现在起,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么?女人怀孕很辛苦,也很危险的,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回去以后,别再惹她生气,加强营养,注意休息。男人,这种时刻才是你表现的时候,明白么?”老专家对着齐修义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齐修义丝毫也没有打算争辩,态度恭敬极了。
“哼,这还差不多,行了,你们赶紧出去吧,外面的病人都等急了。如果想得到更专业更详细的帮助,可以去挂妇产科专家。”老大夫说着,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两个人识趣儿地退出了老专家的诊室。
齐修义根本没有问安然的意思,直接又去挂了妇产科专家的号。
这一回,是一个面容慈祥的女医生在坐诊。
她询问的很详细,简直像一个细心的妈妈一样。
做了一些常规性检查之后,她肯定地告诉他们,安然确实已经怀孕了,根据B超显示的结果,孩子已经有三到四周大小。
“姑娘,你的体质看起来还算不错,但是最近你有些贫血,如果只是你一个人,这样程度的贫血并不算严重,但是你现在怀了宝宝就不同了,孕妇轻度贫血对胎儿没有明显的影响,但是如果重度贫血时,会因胎盘缺血缺氧,导致发育迟缓、胎儿宫内缺氧、早产或死胎。至于其他应该要注意的,这里有一本《孕妇手册》送给你们,回去以后仔细看看,这很重要,明白么?”女医生耐心细致地说,同时还略带责备地看着齐修义。
“谢谢您,医生,我回去以后就赶紧让她补血,这手册我不但会看,而且全部都会背下来的。”齐修义从善如流道。
女医生脸上浮出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俩人走出医院,齐修义问:“安然,你已经决定要生下宝宝了,对么?”
“没错,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安然坚定地点点头。
“你打算独自抚养他成人么?”齐修义一脸认真问。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但这并不重要,不是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我有宝宝了,我要生下他,并且把她养大成人。她是风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纪念。”安然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芒。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打算休学一年之后再回学校么?”齐修义问。
“当然不是。我刚才听到医生说她只有不到四周大的时候,就想过了,现在她才一个月,再有三个多月所有的课程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是毕业实习。所以,我完全可以读完全部课程,再回家慢慢养胎。”安然一副调理清晰的模样。
齐修义心里一喜,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浑浑噩噩的,现在总算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充满理性光芒的建筑系高材生的样子了。
如果说她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可以拯救她的生活,他有什么理由不为此而感到欣喜呢?他甚至于很感激司徒啸风,至少他在离开之前,留给了安然一个这样宝贵的礼物,以至于在安然生命之火快要熄灭时,可以因为这个宝贝的降临而重振精神。
“既然这样,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齐修义说。
“什么?”安然问。
“以后让我接送你上学和放学。”齐修义说。
“这怎么可以?”安然立刻摇头。
“你是孕妇,明白么?不能再挤公交了,除非,你不怕出现意外,导致她中途流产。”齐修义一脸严肃说。
“可是我怎么能这样麻烦你呢?我可以每天打车去学校的。”安然说。
“安然,如果你不肯让我接送你,那么我每时每刻都会担心你的,你难道愿意我受这样的煎熬?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我只想让你们母子平安。”齐修义用最深沉的目光望着她说。
那一瞬间,安然的心中升起无数感动,在过去的日子里,他给予自己的太多太多,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够偿还她欠他的情谊。
“齐教授,你要我欠你越来越多,一辈子也还不清么?”安然仰着脸问。
“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不肯答应这一件事,我会建议学校让你休学的。”齐修义别开脸,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在梦里做过无数次的事——抱紧她,深深吻,直到永远。
“好吧,我答应你。”安然点点头。
“别有太多的思想负担,我只是在想,我干儿子或是干女儿将来长大以后,我可以有点向他们吹嘘的资本。”齐修义笑道。
安然无言地望着他,忽然间就觉得,只要他还在,她的天就不会塌陷。
她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上帝对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悄悄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在她的生命中,齐修义就是上帝留给她的那扇永远也不会关闭的窗。
每当她感觉到四面楚歌时,这扇窗就会悄悄打开,为她送来清风细雨,为她吹散浓雾阴霾。
“傻瓜,再这么看着我,我会怀疑你是不是贪恋我的美色了,呵呵!”齐修义半真半假道。
“谁让你这么秀色可餐的?”安然哽咽着,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他的肩头。
“煽情时刻已过,现在,孩子他妈,我们该去给你和宝宝买营养品了。”齐修义轻拍她的后背,幽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