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阳的陈词不可谓不慷慨激昂，整个人俨然一副大公无私却被权奸迫害的忠臣模样。一时之间，他的一番话竟震慑住了两位审讯官。
张晓阳义正辞严的发言和义愤填膺的表情，再加上以现实为依据以数据为准绳，让人很难不信服他所说的话。
毕竟，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番话大部分内容都不假，只是张晓阳没告诉眼前两位审讯官，这是最极端最恶劣的后果，出现的概率其实比较低而已。
但是无所谓，对张晓阳来说只要这番话能唬住人，并且表明自己无私心就足够了。
当张晓阳被人带走回去重新关押的时候，他还一直装模作样地在大喊大叫——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为组织立过功！我为国家流过血！我要见陈局！我要见书记……”
张晓阳就像一台无情的复读机，在被带回关押室的路上一直在重复这样一番话。直到他被重新扔进关押室里，押送他的人渐渐走远，他才闭上了嘴。
重回囹圄的张晓阳，又躺回到了那张单人床上。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不停地思索着今天的遭遇，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张晓阳不知道特卫局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猜测自己可能卷进了一场派系斗争里。从现有的信息来分析，上面似乎有人把特卫局当成了棋盘，正在进行权力的博弈。
在这场斗争之中，张晓阳不幸地成为了出头鸟。他违抗命令这件事，似乎被试图改变现有局面的那一派，当成了攻击目前掌控局势的一派的武器。
内部斗争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你很难看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棋手还是棋子。
张晓阳不知道棋手是谁，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棋子。现在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弃子。
——唉，当初还夸下海口，说要帮韩雨溦伸张正义……结果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嗯，不过我想见陈局的话已经传出去了，接下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安排我和陈局见面的……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张晓阳因为太累而选择了放弃思考。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张晓阳一边这样喃喃自语，一边沉沉睡去。
……
在梦里，张晓阳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父母健在而哥哥也好好地活着。
爸爸妈妈身体抖很健康，哥哥也已经事业有成，张晓阳作为家里的小儿子，不需要想太多的事情，只需要好好读书享受校园生活就可以了。
那个世界里没有魔女，他也没有生活方面的压力。他既不需要为了家计事而殚精竭虑，也不需要为了战斗拼上性命。
——如果这样平静的生活，能够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张晓阳心中这样想着，然后他就醒了。
当张晓阳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脸上有点湿湿的。
刚才的场景真实得不像是一场梦，张晓阳即便醒来很久也还是很感动。当他用手擦拭脸庞上，想要擦掉那不争气地流出的泪水时，他才发现……哦，是口水，那没事了。
“你可真能睡啊。”
张晓阳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陈嫣然此时正坐在关押室内唯一椅子上，翻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杂志。
张晓阳愣了一会，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并开口道：“陈局……你也被关进来了？”
陈嫣然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就在张晓阳困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没买到咖啡，冰红茶可以吗？”
伴随这个这个声音，关押室的铁门就像是公共厕所的大门一样轻易的被打开了，一个留着短发带着圆框眼镜的女人，从门外随手拉开铁门，然后抱着三瓶饮料走了进来。
“甄书记？”
“醒了？”
甄礼将饮料递给了陈嫣然，然后将另外一瓶饮料递给了张晓阳。
“来，喝瓶饮料。”
“哦，谢谢……”
张晓阳一脸茫然地接过饮料，然后一脸懵逼地问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啊？”
“你不是大喊大叫着一直要见我们吗？现在我们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陈嫣然说着将手头的杂志合上说。
张晓阳其实已经想到了指挥部会安排他和这两人来一次公开会面，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直接在这个关押室里和她们见面。
“有话快说，听你说完废话，我们还要去开会。”陈嫣然一脸不爽地将手中的在扔到张晓阳怀里，“你都不知道你的任性妄为，究竟给我们添了多大的麻烦！”
张晓阳想要解释，但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特卫局这种特殊部门，违反命令的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
特卫局这种直接关乎国家安全的部门，管理模式其实有点类似于军队。虽然平日里每个干员工作自由度都很高，但在关键审核还有执行环节，都还是严格按照军队的方式来管理的。
张晓阳的行为，无异于士兵在战场上抗命，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要上军事法庭，就算军事主官当场将其枪决都是没有问题的。
抗命这件事情，总的来说还是可大可小，但张晓阳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占理。
最终，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陈嫣然见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抗命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张晓阳扁着嘴沉默无言，活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甄礼见状适时地打了个圆场：“嫣然，别火气那么大，你看都吓着人孩子了。”
张晓阳沉默了许久之后……痛哭失声。
“呜呜呜，陈局……甄书记……我……我……哇啊——”
张晓阳话没说完，便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泣不成声，仿佛随时会哭晕过去。
“怎么了？”
“别哭啊……”
张晓阳突然嚎啕大哭，把甄礼和陈嫣然都吓到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张晓阳会突然那么大反应。
手足无措的二人，只能拼命地安慰张晓阳，试图让张晓阳冷静下来。
然而张晓阳的眼泪就像是大堤决口一般，那水是哗啦啦地流个不停，鼻涕眼泪留了满脸，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看着眼前哭泣不止的张晓阳，不论是只是陪同前来的甄礼，还是本来打算好好教育一番张晓阳的陈嫣然，都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陈嫣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然后抽出一张递给张晓阳，强行板着脸说道：“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现在知道哭了？违抗命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哭？你就算再哭处分也是肯定免不掉的。”
张晓阳借着接过纸巾的动作握住了陈嫣然的手，然后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她的手背上。
“陈局，他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为组织立过功，我为国家流过血……我……我……”
张晓阳一边哭一边说，把眼泪全都蹭到了陈嫣然的手背上。
被张晓阳抓住手的陈嫣然本来想要挣脱开，但很快她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她在微微惊讶之后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但没过几秒钟，她就又板起了脸。
“你别把鼻涕擦我袖子上！”
“好了好了，别哭了。”甄礼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摸了摸张晓阳的头说道，“年轻人谁能不犯错呢，一点小错误知错能改就行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看他这样子，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陈嫣然费力地抽回了手，然后回头看向身边的甄礼，“我们先回去吧，马上就要开会了，等开完会之后我们再过来一趟好了，让他先自己稍微冷静一下。”
甄礼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嫣然起身向着门外走去，甄礼也转身跟了上去。
临走的时候，陈嫣然在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张晓阳一眼：“我们先走了，你暂时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吧，趁此机会也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下次别再饭这种低级错误。”
张晓阳含泪点了点头。
陈嫣然长叹了口气，然后锁上铁门。之后，两人便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离开了关押张晓阳的地方。
待到两人走掉之后，张晓阳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转身面向了墙壁，慢慢收起了那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然后擦了擦脸上的硬挤出来的眼泪。在收拾干净自己的面容之后，他又闭上眼睛接着睡起了大觉。
此时，张晓阳背后墙上靠近房顶的位置，监控器的摄像头变换了一下焦距。
……
陈嫣然离开关押张晓阳的关押室之后，本来是要和甄礼一起去会议室的。但是走到半路，她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呀，糟糕，开会用的资料忘记拿了，我得回办公室一趟。”
“资料不是负责会务的人准备吗？”
“不是，是别的资料……总之我回去取一下，你先过去吧。”
“那行吧。”
说完，两人便分开了。
陈嫣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是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然后检查一下办公室里没有窃听和监控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片——那是一张小型的储存卡。
储存卡上有点湿润，似乎还沾着张晓阳的鼻涕。
陈嫣然先是一脸嫌弃地用纸巾擦了一下，随后用两指拈着储存卡，将其放入了一台平板终端内。她点开储存卡中的文件夹，发现里面藏着巨量的资料。
她快速地阅览过这些资料，然后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