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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手军的先势,是算好时间,在六月初四上午登陆的。虽然人数众多,但敌方士兵都被调集走,西赞岐极为空虚,这五千人的部队,一直没被发现。
继而一昼夜后,到了初五的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有五座城先后被攻下。而筱原长房是这一天,才得到消息开始进军的。(送出军情的时候尚有二城未落,所以其实滞后了)
经过一番简单整备,平手家的五千人在初六凌晨搬进了城里,同时也知道了敌军急匆匆赶来的消息。
除了知道敌人近两万的军势正在靠近之外,岩成友通其实也一并得到了另外一条消息。那便是三好长俊前来通报,言道今日局势未明,请守城勿出,相机行事,待两军对峙之时再找机会里应外合,一同除掉筱原长房。
如此贴心的提示,弄得很像是真有那么回事的样子。
确实,仅从对方一系列的作为来看,事情似乎十分靠谱,至少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其中有什么问题。
对方并不是一味的友善真诚——或者是卑躬屈膝地恳求,恰恰相反,三好家的一门众明显是用心险恶,意图叵测,态度也不怎么恭敬。
不过仔细想来,这也正是符合现实情况的啊,两边又不是什么亲朋好友,反而颇存着宿怨,无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各自怀着敌意不是十分正常的吗?
话说三好家中,原本一门众的领地大多在畿内(除阿波讃岐两国国主外),所以也都是“畿内派”那边,本来是力主与织田血战的。但一朝失势,为了挽回权势地位,便毫不顾颜面地勾结外人。反倒是他们企图攻击的筱原长房,是属于相对鸽派的。
如此逆转立场的行径,真可谓寡廉鲜耻,难以置信。然则当下乃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的战国时期,“寡廉鲜耻,难以置信”不正是如今政局的常态吗?
总而言之,被平手汎秀委任为先锋将领的岩成友通本人,心里还是存着深深怀疑的,但也挡不住另外几位将领相信啊。
三好旧臣香西长信与松山重治得到临时授权,了解前因后果,接着交谈了一会儿,认为“合乎情理,姑且可以采信。倘若能趁势讨取敌酋,那真是不世之功。”
和泉新参众旗头,与三好家扯得上一定关系的寺田安大夫一直都是知情人,他信誓旦旦:“在下早就推测出三好长逸与筱原长房之间的龃龉,而今得以印证。此乃天赐良机,各位建功立业,回报监物大人知遇之恩,就在一时!”
三河新参众的户田忠次和夏目吉信是刚刚才收到通知的,没有露出明确态度,而是表示道:“既然监物大人已经委托岩成主税作为先锋将,便请您老人家一力决断,我等自然听命就是!”
还有杂贺党的首领铃木重秀也是第一次被叫到军议上分享情报,他占了先锋军的一半战斗力。但杂贺众是第一流的佣兵,深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没有贸然开口,谨慎表示服从军令。毕竟这笔生意后面是有足利义昭织田信长两位大爷盯着,一定要好好表现。
这个舆论情况,三河人与杂贺人的态度让岩成友通有了底气。
出于“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的情怀,他自觉对平手军是有一份沉淀责任在肩上的,当以谨慎为先,故而命令各部队严守城池,在监物大人到来之前,万万不可想什么“里应外合,一举建功”的事情。
岩成友通本人是没什么威望,但手握着平手汎秀赐下的团扇,纵然背地被骂“狐假虎威”,明面上却也让人不敢违抗。
于是接下来,平手军主动放弃了较偏远的两城,将粮食搬空,五千兵力分布在三座城池里面,形成犄角拱卫,严防死守之势,驻扎下来。
约半日后,筱原长房的军势在未时(大概下午4点)到达,见状也没急着攻城,而是将士卒平铺开,把四座城团团围住。同时安营扎寨,砍伐树木,做攻城的准备。
期间铃木重秀、寺田安大夫等人做过趁敌立足未稳,先行袭击的尝试,但收效不大。派出的小分队踢到铁板上,被干净利落地赶回来,徒然损兵折将。
筱原长房这个人历来没听说过擅长奇谋,但用正兵的本事性素不错,不是轻易会给敌人好机会的庸将。
继而没人再有更多想法,一门心思稳守不出,坐视攻方把自己围起来。
另一方面筱原长房亦显得十分默契,不紧不慢,井然有序地调动着麾下的将士。
岩成友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四国诸位旧同僚的旗帜逐一树立在城的周围,也包括了与平手家勾结的三好一门众们,他始终岿然不动。
出于对老上司三好长逸的忌惮,稳妥起见,他决心不进行任何有风险的举动。
反正也不需要守多长时间,平手监物大人的主力军势,不日即可到达。
那位大人是何等才智?肯定已经对后续事宜做出了安排,对岩成友通的要求也只是“静守至多五日”而已。
攻方最多两万,守方有五千,又经过了简单的准备,守五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常的防御手段,当然是难不倒宿将岩成友通的。
眼看着围城的第一日,就要平安地度过去。
……
不料,就这么对峙了一晚上,在六月初七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城外依然没有开始进攻,军中却突然出现不大不小的骚乱。
从本丸出发的岩成友通匆匆往前场赶去,半路上收到的消息是:“主税大人!有数百人上吐下泻不止,似乎是中了什么毒!”
没等他反应过来,差不多也正在这时候,同时收到了三好长俊夜里送过来的密信。
上面霍然写着:
“据说某些守军逃逸之前,在城里水井粮仓等地洒下毒物,我亦是将将听闻此事,不敢耽搁,立即送了过来,还请平手军千万小心!另外……”
岩成友通当即心里一沉,深深觉得自己对不起“宿将”的身份。
此前一直都在深深纠结于“内应”是否可靠的问题,没想到居然遗漏了基本的战场应对,被这种招数所算计到。
不过那些三好家的附属豪族,也真是拼啊,为了伤害敌人,竟然不惜在自己家里投毒!粮仓倒也算了,水井里的毒药清理起来可是十分麻烦的!
唯一还算好的是,敌人走得仓促,所下之毒的剂量似乎不足,众人饮用了十来个时辰,仅仅是引起部分士卒腹泻而已,因此身亡的好像还没有。
可就算是腹泻,这也是很影响战斗力的啊,也许大部分士兵已经到了临界点,再继续下去就会有不良反应?……难道只能吃随身干粮,等着接雨水?
先来不及思考,接着把手里的密信读下去。
原来,正是之前稍作抵抗的天雾、高松两城,城兵战意很强,从后门撤走前十分不甘,做了许多破坏工作。除了投毒之外,还抓紧时间拆了一些梁柱,在城门几处藏了松香火药等易燃易爆物,外墙不起眼处打洞,焚烧带不走的物资顺便烧毁箭橹等等。
其中大部分小动作是没有瞒过岩成友通双眼的,缺的梁柱结构已经紧急补了上去,易燃易爆物大多被清除,大火更是进城第一时间扑灭。
不过密信仍旧起了点作用,还是有一些手段,是收到提醒之后,才派人去处理的。
只是这最重要的水源之事,为时已晚。
现在只能临时发令,让士卒不要取用城中留存的粮食和井水。可是这么发展下去,若是不下雨,别说五天,三两天都难得守住。
按说平手监物大人马上就要赶来了。可万一他动作慢一点,那可就……
到那时候,也只能相信“里应外合”之事,放手一搏了。
回想上午破城之时,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并不多啊?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多反制措施呢?难道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难道这一件都是阴谋?
三好用了诈降计,平手知道三好用了诈降计,三好知道平手知道三好用了诈降计……
然则无法解释,到了这个时候,何必还要送密信过来,出言提醒呢?
一时间岩成友通也开始觉得,老伙计三好长逸,或许是真的要联合平手驱逐筱原,而投毒之事,可能他是真的不知情。说不定就是筱原长房指示准备好毒药的呢?
顺着思考下去,这里面的水似乎是很深啊。
如果已故的长庆公在此会如何做决断呢?
现在应该想的是,如果平手监物大人在此,又会如何做决断呢?
下意识间,岩成友通心里将此二人相提并论。而且,长庆公虽然值得俯仰崇拜,但终究已经是历史了。
他已经潜意识觉得自己是无法处理整件事情了,只能等到平手监物大人前来。
而在此之前,能做的就是,先尽量坚守几日,以及派人回去通报最新消息。
没等多少功夫,通过三好一门众的暗中帮忙,斥候们传回来一个重要的军情:
平手汎秀,已经于本日凌晨,率领六千五百人登陆了,正在离此地仅有百町(10km)左右的距离。
这个消息令岩成友通心头一松,但同时又有些“愧见监物大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