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了,赵绫醒的时候,苏泽的琴声也不曾停,
这首月笼江水寒的曲子此时似乎有些应景。
他弹的是他的拿手曲目,只怕是到了明日,众人都知晋国太子越琮宿于花红阁。这样倒真是为她造声势。
苏泽轻声道,“我来之后,想必会有更多的官员抢着来到此处,便有更多官员的秘密握在你的手上,你才有机会扰乱卫国朝堂。”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些大人们之间的聊天,和姑娘之间的话语,还有利益取舍总会有些破绽,若是发现什么,便让人去查,将事情扩大了。
赵绫吩咐道,“青鸾,备些菜来。”自己昏昏沉沉的一睡到了半夜,想必他还不曾用膳的。于是带了几分歉意。
苏泽只是温声道,“只要你不生气,一切都好。”他指的无非是利用她扳倒越璃和舒太后的事。
一个多月前,确是是气极了,可是生气与否,两人都是要这样利用下去的。
苏泽站起身,湖水吹拂他的衣袖,白衣胜雪,墨发翩翩。“都说酒能解千愁,见你喝过酒大睡一场,还是能如小时候那般,将前篇翻去。”
他说来轻巧,小时候生气,无非是他把自己捉回宫去,无非是他弄坏了自己心爱的纸鸢,又或是错过元宵节的一场灯会。所以赵绫只是笑笑没有接话。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前篇都能翻过去的。
夜深人静,也唯独这花红阁里,夜晚比白天更加明亮。丫鬟将四盏八角宫灯挂在亭子的四个角落里,轻纱帘子垂下了,在这水岸边隔绝出一方新的天地,水风清凉,却也温柔。
因是天冷了,备的都是热菜,玉带虾仁,金陵丸子,三鲜白菜卷,野笋干炖鸡......都是些清淡的菜。苏泽站起身,为她盛汤,而后放在她面前。
苏泽却忽然说起正经事,带着胸有成竹的微微笑着道,“提前和绫罗姑娘先约茶,今年年底俐城,折了寒梅,煮茶于你!”
他对拿下俐城这样的自信,赵绫顺口道,“合作愉快!”
苏泽继续道,“这座俐城我总归是要送给你的。昔年说好你替我杀一个人,我便还你一座城的。”
赵绫问,“你那么有把握么?”
“旁人不知也就算了,你也知道这场战事准备了多久。”是呀,他在等待时机,她也在等待时机。虽然各怀心思,可这场战争的利益却是一致的。
苏泽在花红阁住了几日。
便也对赵绫,指点这的姑娘道,“身段不够柔,模样不够俏,歌声也不够动人。”
这的姑娘,已是寻来的最好的,苏泽仍有不满,“你想想,那站在水岸对面的人,听到这边的歌声,定是心之向往。”
赵绫摇头,“靡靡之音。”
苏泽生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你原本做的什么生意!”又嘱托道,“寻几个歌女来教教你这些姑娘。看看怎样的歌声能够勾魂似的。”
有苏泽照看这里,她反而轻松,论起吃喝玩乐,花样讲究,他都是出色的。有时候她觉得苏泽比自己更适合经营这样的场所。
苏泽寻了昔日燕宫研习歌舞的女子来教导阁中姑娘,练的久了,便有人抱怨道,“那太子分明就把自己当做这的男主人似的。”
另一人附和道,“我若是绫罗姐姐,不如安安生生的嫁给太子。”
赵绫扬起声音问道,“是哪位姑娘要嫁给太子?”
她一言一出,姑娘们都低下头不再做声。
苏泽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这些姑娘都利欲熏心的,不好。真正要培养的必须是忠于你的。”
“我替你寻了两个人。”
赵绫回过头,冰香和榕青两人朝这边走来。
他双手一摊,“你们就随着大家,叫绫罗姐姐吧。当然你们要是愿意称太子妃我也不介意。”
赵绫温声笑了笑,“你的人自然是忠心的。”只是这样一来,她又会重新落入苏泽的监控中。不过就算没有冰香等人,她也是逃不掉的。
与榕青、冰香聊了一会,出门便听见绮云说,“温相家的公子吵着要见绫罗姐姐。太子殿下去见去了。”
哦?这温相是顾北城提拔上来的新臣,如今朝堂上也就是三足鼎立的情况,以温相为首的新臣一派,以李昕大人为首的顾北城旧时的心腹一派,还有一派就是俐族人了。
苏泽此去难不成是对温相有联合之意?
问过绮云这温公子是在春景殿,便匆匆赶去,走到门口,见两人剑拔弩张,却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孔雀屏风后。
只听苏泽骂道,“绫罗姑娘也是你见的?”
温公子不以为意,鄙夷道,“再怎么绝色,也不过是个***!”
苏泽一掌打了上去,将他抽倒在地,迅速拔出佩剑,刺进他的胸口。那剑在胸口越来越深,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公子挣扎着。
原以为他是为了政事去的,可他却只是不愿别人侮辱自己。恍惚间,好像还是那个保护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苏泽哥哥。她想起那时为何疏远了苏泽,少年时无非是她讨厌他故意去讨好皇爷爷罢了。讨厌他处处管着自己,讨厌他的利欲熏心。
赵绫往前走了几步,接过那佩剑,问,“你可真会为我要了他的命?”
苏泽眸光坚定,“越璃之事,是我最后一次负你。从今以后我必是不会负你的!也必是不会允许人欺辱你!”
那温公子见人来了,赶紧道,“我爹乃是当朝首辅温相国,你们谁敢动我?”
他这一句话,却给了苏泽向她表明诚心的机会,“温相如何?李昕又如何?俐族又如何?。不过是权贵,你若要以此见我的诚心,我便为你欠这一条命债!”
说着他手上的剑深入肌理,她伸手拦了,“就算你该是要还我,也该是还我值得的,这个人不值得。”
又迅速让人送温公子走了。
下午的时候,工人在河边栽树,赵绫站在高楼上看着,天空明朗,万里无云,她从被别人算计到算计别人,从一个局中走到另一个局。扶着栏杆,只觉得一切都空落落的,远处那座皇城依旧巍峨壮大,只是换了主人,改了朱颜。
很快,她的仇?她的恨?都会有个了断的。
苏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可那身影却又孤傲极了。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最熟悉她的人,看着她的不安,问道,“计划要开始了?”
自然是要开始了,赵绫看着远远的皇城,又看着苏泽,“你利用我这么多,你若真是觉得愧疚,就将那俐城亲手送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