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华门,一身暗红色朝服的右相大人正站在白玉桥上看着池子里的锦鲤。
苏泽压低声音,“你在太后面前太锋芒毕露了。”
“你的意思?”赵绫问。
苏泽扔了饲料在水中,水里绽开几朵水花,“太后一生铁腕,她不喜欢别人忤逆她,你不如装的柔弱一点,也少一个阻拦你的人。”
赵绫皱眉,“可是只是侧妃?”
苏泽将饲料收了起来,“你又不喜欢越璃,这么名分都不会妨碍你做事的。你无须对不重要的事情计较。”他轻轻叹了一声,“你呀,是对顾北城计较太多,反而不知有的事还是张弛有度的好。”
苏泽转了话题,“近来皇帝大概也会要见你的,你好好准备。”
赵绫点点头。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轻轻哼了一声,“晋国皇帝想要的也是天下呀!”
苏泽有一点说错了,晋国皇帝并没有召见她,而是赐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虽依了太后的意,封了舒月为正妃,只给了她一个侧妃的身份,但她也淡淡接受了。
花轿来驿馆接她的时候,她还闲闲的翻看几本兵书。直到冰香进来,出门那刻,她才将盖头盖上。再披嫁衣,她心中没有半丝起伏,而是平静的异乎寻常。多么的讽刺,她是燕国的公主,是卫国的皇妃,此刻却披上嫁衣成为晋国的王妃。或许越璃有几分真心,但晋国皇室里却没有一个人有半分真心的。自己呢?可又有真心?
越璃拿着喜秤挑起盖头,她微微抬眸,看着那张干净而温柔的脸庞,他嘴角漾着一抹笑。
赵绫问,“你不去郡主哪儿?”
越璃坐在床边,“我为何要去她处?有你这样直接赶我走的么?”
越璃站起身,直直的朝桌边走去,拿起酒壶往鎏金小酒杯里倒了酒,“交杯酒。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程序还是要走的。”
她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拿起酒杯,手臂绕在一切,他的面颊微红,仰头的一瞬间,这个样子太像他,那个喝一点酒就会醉的人。
越璃面颊上带着些红晕,同她讲起一些往事,“其实几年前,父皇曾说让我娶了燕国公主,我不乐意,当场拒绝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真蠢。我竟不知道是这么好的你。”
赵绫答道,“不是我,是景昭姑姑。”昔年皇爷爷的确给姑姑指婚晋国皇子,姑姑不愿意,于是私奔,才造成这样的惨剧。姑姑是死在晋国刺客的手上的。“是呀,晋国的皇子没有娶了我姑姑,我姑姑却爱上了晋国的刺客,还是不得好死。所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你知道我浑身千疮百孔,挫折累累,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越璃叹了声,恨自己真是多嘴,提到她的伤心之处,“赵绫,你不是说要重新活过。”
赵绫压重了嗓音,“你知道的,我背负着太多。”
越璃轻飘飘的,“放下了,不好么?”
放下?顾北城灭我满门,亡我燕国,嫂嫂叶云瑾置我于死地,白珺玉毁我容貌。能轻轻松松说放下的人,才是笑话吧。
赵绫声音有些疲倦,“你走吧,舒月怎么说也是太后侄女。”
越璃低头看着她,眼神剔亮,“是我从扬州将你找了回来,我就不会走。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他让膳房做了几道简单的菜,不一会儿已经有丫鬟端了进来,“饿了吧。今天一定很累。”
他时不时的给她夹菜,赵绫忽然问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相信苏泽?”
“昔年苏大人救了我一命,是我义兄。这份人情是要还的。”
赵绫在深思中嗯了一声。这么多年,所谓的青梅竹马,就是苏泽对她百分之百的了解,她却看不明白苏泽一分一毫。
清晨
赵绫漫不经心的在妆台前梳发,冰香轻声道,“奴婢是个从驿馆跟过来的丫鬟,笨手笨脚的,王爷怕奴婢伺候不好娘娘,所以指了榕青和榕意两位姐姐过来。”
赵绫知道,冰香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琐碎的话,“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冰香低声,“太后的人。”
此时榕青端了莲藕蜜糖水,榕意端了一些糕点进来。冰香站到一边了。
榕意走过来,“让奴婢来为娘娘梳发。”
赵绫故意从珠宝盒里挑出一枝明艳的鸾凤步摇,“就这枝吧!”
这枝簪子的确过于招摇了。榕意低声说,“奴婢有句不当讲的,娘娘压了郡主的风头,毕竟郡主才是王妃的当家主母。”
她一边搅动手上的莲藕蜜糖水,一边抬起头,反而笑眯眯的,“殿下这么多年都不曾娶亲,若不是为了娶我,怕郡主还入不得王府吧!”
榕意的眼睛里分明带着不屑,最是却道,“奴婢都是为了娘娘着想。”
“榕意姑娘的心当然是忠的。”赵绫冷冷哼一声,“可惜忠的不是本宫!”
赵绫将手中那碗莲藕蜜糖水递给榕意。“你若是忠心,就把这个喝了!”
榕意慌张的往后退几步,赵绫站起身,步步紧逼,眼神发狠,“怎么,不敢喝?这可是你端给我的。”
过去越璃为了讨好她,也常常做了莲藕蜜糖水给她,她是个细致的人。现在这一碗,明显色泽和气味就不对。
赵绫唤了冰香过来。按了榕意在地上,强行将蜜糖水灌了下去。不一会儿,榕意挣扎几下,就无力的倒在地上了。吓得榕青脸色发白。
赵绫忽然想起那个在地牢里苦苦挣扎的自己,那个在冷宫血泊中蠕动的自己。这些人为什么要去抢去夺去害人?她看着地上没有知觉的榕意,冷笑,“你来唬我。我自幼在宫廷长大,是太子嫡女。铮儿继位,我是皇姐长公主。哪怕是顾北城也对我许过皇后之诺,万千宠爱的皇妃我做过,太后我也做过几日。冷宫我去过,地牢我也去过,现在不过是一个侧妃,也值得你们这样的费劲了心思。”
她幽幽的目光看向榕青,榕青连忙吓得哆嗦的跪下,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和善的女人竟有这么狠毒的手腕。
榕青连连道,“榕意这几天身子不适,没想到在娘娘这里犯病死了。”
见榕青出去了,冰香问道,“娘娘也不问问这蜜糖水毒药的来处?”
她目光发狠,霸气道,“郡主和太后没有什么区别,她们谁也挡不住我!”
冰香温声道,“我初次见到娘娘,娘娘就穿了一件青色的纱裙,走到驿馆门口。就像是枝头静静开放的玉兰花。树叶繁茂,却挡不住香气浓郁。那样的美好安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内敛。”
赵绫问道,“你是想说,我看着美好实则却是这样心狠吧?你是苏泽的人,就该知道我的。苏泽与晋国的联系很久了罢!”
冰香老实答道,“算是吧。”
赵绫问,“你给我讲讲,张贵妃身边的贺妈妈。”
“贵妃娘娘的乳娘,一个并不起眼的人,娘娘了解她做什么?”
赵绫又问,“这个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曾。”冰香摇头。
苏泽说杀人最好的法子不是亲自动手,而是借刀杀人。
至于这刀,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