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银色的眼镜框反射着外面零星的光,纪知声垂眸看着手中的笔刀,刀尖很短,偶尔闪过一抹寒芒。
前面的桌子上放了杯水,和他准备好的药片。
明天就是第九天,时间越来越紧迫,他心里不对劲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一定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没有明确的词汇可以解释,只能去以一种更深的沉浸状态去体会。
纪知声慢慢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放空,淡色的眼底逐渐变得漠然,他身上的肌肉在缓缓放松。
T对血液有种超乎常人的痴迷。
他要是想要完全共情,就要放任自己,完全的处在当时的那种情形。
纪知声手中的笔刀一转,森寒的刀尖就对准了左手的掌心。
滴答。
滴答滴答。
苍白的地板上砸出了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啷当。
笔刀掉在地上。
一点都不疼。
纪知声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眯眼。
渐渐的,他白皙的侧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眼神也有点迷离,凑近,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指尖。
“……”
随着他的动作,中长发垂落挡住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纪知声苍白的下颌,和修长沾血的手指。
他身上的气质忽的变了,整个人像是阴影里的一道黑暗的剪影,阴郁而病态。
纪知声逼迫自己无限认同T说的话。
——“……我们是同一类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喜欢的,你也要喜欢,我厌恶的,你也要厌恶……”
餐盘里摆着新鲜的食物,热腾腾的肉香。
“饿了很久了吧,真是可怜。”
“你很想杀人对不对,你心里有天生的杀欲……”
刀子被递进他手里,冰冷的,可以剖开人心的刀子。
“你是天生的,完美的犯人……”
“你看,你在兴奋,你在发抖,真可爱,”那声音笑着,慢慢近了。
“……”
纪知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脱力似的慢慢滑在床边,窒息感恍如深渊里看不见的抓手,将他死死的抓住。
大口大口的呼吸叫他喉间发出低泣的声音,意识恍惚茫然,纪知声不知自己现在在哪,甚至连想起自己是谁都花了好久。
紧接着,胃里翻涌起来难以抑制的呕吐感,纪知声堪称狼狈的蜷缩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将他的身体也沁的透凉。
濒临死亡的感觉叫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纪知声朝桌子上的药片伸出手,却不小心将旁边的水杯蹭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玻璃渣碎了一地,连带着桌子上的药片也咕噜噜滚到了不知哪里。
“……”
纪知声喘着气,完全控制不住的流泪,偏偏神色淡漠的可怕,他低头死死咬牙,共情勾起来的杀欲、人性和回忆,宛如翻滚的海啸,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他重新蜷缩在地上,半个身子就仰在一地的玻璃渣里面,水流了一地,发丝被打湿,黏在冰冷黏腻的脖颈上。
地面的水里渐渐洇出了血丝,颜色越来越深。
纪知声很用力的在喘息,但还是逐渐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了。
喘不上气……
好难受。
冷冷的的月色窥进房间,照见地面逐渐变得猩红的一滩水里,垂着一只苍白的手。
周围散落的玻璃碎片,像是钻石,映着月色闪闪发光。
——
“艹!”
席矜从没觉得这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有这么远,他砰砰的去敲纪知声房间的门:“纪知声!纪知声!”
里面没有半点反应,小刘忙不迭的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怎、怎么了副队?!”
席矜:“快去下面酒店的前台要备用的房卡!快!”
小刘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色,他也意识到似乎是出事了,忙不迭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nb等小刘走了,席矜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手在无意识的发抖,浑身的热气似乎都被这扇打不开的门锁住了。
他前几天不该就那样搬出去的,也不该因为自己的感情,没和纪知声好好说过几句话,更不应该没有提前察觉到纪知声的情绪变化。
明明……
席矜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房门上,哑声道:“纪知声……”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席矜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快快快!副队!!”
小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备用的房卡递上来,身后还跟着同样焦急的酒店老板。
席矜手抖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没拿稳。
滴滴。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股血腥味缭绕在空气里,直直让席矜如坠冰窟,他手脚冰凉,近乎仓皇的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闭目不醒的纪知声。
“……”
席矜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响起酒店老板的惊叫声,“啊——!!快!打110,不对,120,快快快!”
席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蹲在纪知声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了——
还有呼吸。
像是窒息的人忽的得到了氧气一般,席矜像是才活过来一样,身体僵硬无比,后怕的将纪知声揽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感受到怀里的人还算平稳的心跳。
席矜眼眶渐渐红了。
“纪知声……”
“纪知声……”
他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不去…医院……”席矜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呢喃。
“我…不要去……”
席矜一惊,稍稍松开了点,去看纪知声的脸。
纪知声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眼睫湿漉漉的,低垂的宛如没有挣开,浓黑的睫毛在轻微的颤抖。
席矜下意识的安抚,拍着纪知声的背,低声道:“好,不去,哪里也不去。”
他声音压低的时候,其实哄人的感觉几乎没有,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莫名可靠。
老板啪的一声将灯打开:“喂!快点将人抱出来啊!”
刺目的灯光一下子照清纪知声惨白的脸,他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身体剧烈的一抖,牙关蓦的咬紧,一声不吭的将自己重新缩了起来。
席矜瞳孔一缩,他分明瞧见了纪知声刚才咬那一下,把自己嘴里咬出了血。
他转头厉声道:“把灯关上!都出去,不要叫120了,快!”
小刘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灯关了,把老板拉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外面传来了几声争吵声,但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重新回归黑暗的环境叫纪知声的身体明显放松了点,席矜低声哄了一会,纪知声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无奈之下,只能强迫着纪知声抬起头。
一道明显的血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纪知声的神色有点木然。
席矜心头一跳,捏着他下巴的手蓦的使力,沉声道:“张嘴!”
纪知声迟缓的眨了下眼,却没张开。
“纪知声,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席矜抚着他的侧脸,“张开嘴,”
纪知声仍旧没有反应,甚至因为席矜显得温柔的声音而绷的更紧了,他往后躲了躲——
席矜没给他机会躲开,掌心扣在纪知声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
他低声说:“纪教授,抱歉了。”
席矜低下头,吻住了纪知声冰凉的唇,那浓郁的血腥气几乎是瞬间就充斥在口腔里,他生涩的去撬开纪知声紧闭的牙关。
纪知声瞳孔微微放大,下一秒,他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只是挣扎的力气很小,轻易的被镇压。
“唔…不……”
/他这一说话,席矜抓住机会吻的更深,不让纪知声再有半点伤到自己的机会。无论是主动方还是承接方,他们都没有任何的经验。
纪知声下意识的在接吻的时候推席矜出去,但是却在不断的加深这个吻。他后颈被席矜按着,逃无可逃,口腔里的空气被温柔又强势的几乎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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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极短的喘息空档,他吐出破碎不清的两个字:
“不…不吃……”
模糊到极点的意识似乎清晰了点,纪知声恍惚想到——
他正在和席矜接吻。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陌生窒息感渐渐席卷而来,紧跟着的,还有从尾椎骨攀升上来的酥麻。
纪知声眼神慢慢涣散,喉结不住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眼角隐有未干的泪意。
斯文禁欲的脸因为被人按着还在接吻,变得殷红的唇,而显得有点别样的欲气,被沾血的水浸湿了的衬衣紧紧的贴在身上。
席矜有力的五指插-在他发丝里,柔顺的中长发被他撩到了后面。纪知声能听见席矜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席矜其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顺着纪知声的话来,不打120,让人都出去,他只是出于直觉,要是把这种状态的纪知声就这样送进医院,怕是会发生更加不可预估的事情。
现在纪知声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对方已经踩在了某条线的最边缘,要是有人再轻轻的推他一下——
他就再也看不见纪知声了。
他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是真的差点腿都吓软了,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地上的血量其实很少。
伤口在纪知声右半边后背上,是被玻璃渣扎出来的,还有左手掌心,有两道刚好可以流血的伤口。
他虽不知道纪知声到底因为什么,万幸这家伙没有割腕。
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松了力道,席矜慢慢松开他,额头相抵,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乱。
纪知声头低垂着,莫名给人一种很乖巧的安静。
良久,席矜低声道:“……为什么拿刀割自己?”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纪知声家里最锋利的东西是指甲钳这种东西了,万一真的放了菜刀水果刀,那天这家伙没人管着,说不准就真的把自己弄没了。
他忍不住捂住纪知声冰凉的手腕,放在自己掌心暖了暖。
纪知声反应了好一会,似乎还没从某种状态里完全脱离出来,他声音轻的近乎听不见。
“因为……需要血。”
席矜:“要血干什么?”
“……和T…完全共情…避免推算…错误……”
纪知声问一句答一句,乖的不像话。
“完全共情,每次都要血是吗?”
“只有T……”
只有和T共情的时候,他才需要血的刺激,要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享受杀人的欲望里,唤醒身体里深藏灵魂的杀人本能,然后在人性崩毁的边缘挣扎,去抵抗这种欲望。
见他的情绪似乎又有点波动,席矜连忙顺了顺他的背,捋着纪知声的意思乘势问道:“那你共情有结果了吗?T想杀谁?”
“我想……杀谁?”
纪知声低喃,再次重复了两遍,片刻后,他朝着席矜露出一抹虚弱而愉悦的笑,恍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都想杀。”
“我都想……”
“纪知声!”席矜陡然一喝。
他扳正纪知声的肩膀,沉声道:“纪知声,你不是T,不是你想杀,是他。”
“听清楚了吗?!”
“……”
纪知声眨了眨眼,嘴边那抹违和的笑慢慢消失,他似乎有点茫然,过了会,才认同的点点头,“哦。”
席矜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没了。”
纪知声沉默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道:“对不起。”
他说:“是我没关好门。”
所以才让你进来被吓到了。
原本他家里的门没有被席矜砸坏之前,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所以无论干什么,也从来不怕吓到人。
/可是后来这个人生生闯了进来,将他所有的锁都砸坏,然后一把将他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来,再展开甩一甩抖一抖,放在阳光下晒太阳。
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一样,生怕他把自己关久了,会变成发霉的蘑菇。
絮絮叨叨的话多的像个小老头。
纪知声反应还是迟钝和直白,处于半昏不昏的状态,只是指尖蜷了蜷,无意识勾住了席矜的衣角。
席矜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纪知声正经的道歉,但是打死他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他。他唯一感受到的就只是心疼。
傻子。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还没想好怎么说话,就听见纪知声继续开口:“……我不会死的。”
他在回答席矜刚才的后半句话。
纪知声说:“我选的笔刀…可控……”
席矜偏头看了看周围,目光一顿,落在旁边地上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刀尖。
纪知声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认为在自己手心上划出两道伤口来有什么不对,甚至口气很乖,像是觉得自己选对了玩具似的小孩子。
“那也不行!”
席矜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当惩罚,严肃道,“不许有下次了。”
纪知声微微一愣。
他皱眉,看了看纪知声后背的衬衣,发现那些玻璃碎片都被衣料隔开了,粘在衣服上,没真正的刺进皮肤里。
但是还要好好处理一下。
他扒拉开纪知声的左手,看着上面两道伤口,没有缝针的必要,也不深,但是没半个月好不了。
席矜记得上次给纪知声上完药,他就将药瓶放进抽屉里了,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又排上用场了。
“你不去医院,那我给你伤药,你别乱动啊。”
纪知声:“……嗯。”
席矜询问道:“可以开灯吗?”
纪知声摇头。
“手机灯也不行?”
纪知声沉默的看着他。
“……”
“好吧,”席矜无奈妥协,他一时间有点没辙。
纪知声后背被玻璃刺出来的伤口肯定很小,现在房间里黑的一批,虽然不影响基本的视物,但是精细的东西肯定看不见。
片刻后,席矜看着窗户前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躺着的窗台石。
他摸摸下巴,然后眼睛一亮,将床上的被子折成两叠,平铺了上去。
他找到了个伤药的好地方!
窗台是最亮的地方,外面斑斓的光照在上面,可以清晰的看见下面穿行的车流和周围商铺的光。
席矜将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纪知声抱起来,抱到窗台石上,然后伸手解纪知声衬衣的扣子。
纪知声也没什么反抗的动作,衬衣完全敞开的时候,席矜极明显的顿了下,然后别开视线。
还……
还挺粉的。
席矜耳尖又红了,他顾忌着纪知声肩上的伤,动作不免小心了很多,完全脱下来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他脱完之后,忽的想起来门还没有锁,于是蹬蹬蹬过去将门锁上,现在房卡和备用房卡都在他这里,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进来。
席矜拿出手机给小刘发了几条短信,大致意思就是不要担心,他们都没事之类的。
等他弄完,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当场僵在原地。
纪知声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裤子也脱了,和那件衬衣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茶色中长发,斯文俊美的青年,身上此时只剩下一块布料,他低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指尖已经勾在了最后一块布料的边缘,似乎还要打算接着脱。
席矜:……
席矜:!!!
他飞快的三两步过去,抓住纪知声的手,在后者茫然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丝安抚的笑,“……不用脱这么多。”
纪知声:“可是,衣服湿了。”
他现在诡异状态这种有点类似共情后遗症,身体陷入自我保护之后,大脑的反应会格外的直白。
纪知声指着自己身上最后一块布料,认真道:“……也湿了。”
所以同样要脱下来。
席矜僵的不行:“……那你脱了自己会穿吗?”
他找个给纪知声,让他自己换上也行。
纪知声唇被席矜吮的殷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迟疑道:“……你帮我穿?”
席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