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其他人,两个孩子从边疆回来这事儿,最高兴的除了宇文璨就数荣骅亭了。
三年多前,荣骅筝毫无预兆的去了西北边疆,也不知道是当时走得急还是怎么样,连续好几个月都没有和他联系,他也就连续几个月都得不到她丝毫消息。为此,他心里急得不行,偏生宇文
希宴那个小屁孩还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筝姐姐去哪了,怎么都不来看我?”
他不是隔几天问一次,而是每天问好几次,荣骅亭原本急的心差点焚起火来,好几次想不理会他,但是他原本便没什么亲人,小屁孩虽然和他关系不大,但是两人相处了那么久,两人相互扶持,早已经胜似亲人。
面对着那个可怜兮兮的小脸蛋,想道他渴望的东西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荣骅亭怎么也说不出重话,只得许诺道:“我替你进宫去问问。”
在荣骅筝离开之前的那三个月,小屁孩一直非常高兴,他以为他和荣骅筝以后都能够天天见面,他能够天天看到弟弟妹妹,却不料,荣骅筝一声不响就走了。
知道荣骅筝走的那一天,一直觉得自己长大了的小屁孩还是哭了。
荣骅亭在承诺了那么一句话之后,翌日上完早朝便求见宇文璨问了这件事。
他知道,宇文璨一定知道她去了哪儿的。
荣骅亭一直觉得,对于自己姐姐突如其来的不知所踪,最难过最伤心的莫过于他和小屁孩,他们是那么的在乎她,她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然而,他们对她而言却并不那么重要,就连离开都没有和他们道别。
这一点,一直是荣骅亭和小屁孩心头的一根刺。
然而,那样的一根刺,他们又舍不得将之拔去,只能痛并快乐着。
然而,他心头的那一丝丝的埋怨,那一丝丝的不甘,却在面对宇文璨时,问了他一句:“筝姐姐去哪儿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又消失不见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之后,消散得差不多了。
时隔将近三年,荣骅亭都记得宇文璨那个表情。
清晰的记得。
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那样一个表情。
他之前和宇文璨在恭谨王府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和他其实并不怎么亲近,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会说一句话,只有在有事儿要说的时候才会有所交谈。
宇文璨在他的印象中总是淡淡的,就连笑都是淡淡的。他本来生来就一个高人一等的人,无论做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表情都离不开高贵优雅这四个字,然而,他清楚的记得,在他问了那样一句话之后,他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下。
那么清贵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就像是一朵洁岸的花被摧毁一样,一瞬间没了颜色。黑眸闪过让人不可察觉的痛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哪眼底看到了红丝
那表情仅仅只是一瞬间,一闪即逝,如果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的人根本就会察觉。
他看到了,不知道怎样的,他却下意识的没有再度追问。
因为筝姐姐,曾经的他非常尊敬他,后来也是因为他筝姐姐,他一度非常讨厌他,虽然他是王爷是皇帝,他却不知死活的试过和他公然对抗。
那么清贵高傲的一个人,却从来都未曾为此而报复过他什么,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而且还为他处处铺路。
没错,是铺路。
荣骅亭一直明白,自己仕途顺畅,步步青云,其中最大的功劳就是宇文璨。
当年他高中状元,然后立刻被封了个三品官,他原来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先皇赞赏的缘故,直到后来他碰到了和他一道高中探花和榜眼的两人,两人都是来自大家族,却均只封了一个正六品官,他才知道这封官事儿有那么一点的不寻常。
而后来宇文璨成为皇帝,他后来才知道,当年的事是宇文璨穿针引线的结果。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真正的读书人都极度爱自尊,荣骅亭也不例外,他非常介意这件事,当下就想找宇文璨推掉这件事。
然而,那时候太过冲动太过年轻的他忘了,诚如他所说的,宇文璨是那么清贵高雅的一个人,清贵高雅得就像是不染尘埃的人,能为了一个人开那样的口说出那样的话,是有多在乎一个人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他那时候不懂,直接在朝堂上自行提出要降调外地
后来还是他坐月子的姐姐知道这件事,笑着道:“既然他给了你,你便好好做吧。”
“但是宫中闲言碎语,将这事儿说得非常难听。”
当时荣骅筝朝他一笑,抱着怀里纷嫩嫩的孩子温温和和的引导他道:“既然是闲言碎语又何必在意?所谓的闲言碎语通常都是在嫉妒的情况下产生的,他们得不到,所以他们嫉妒。而他们为
何得不到,一或者是时命不济命途多舛,二就是能力不够。而一个人懂得了闲言碎语和嫉妒的人,他们就不可能会是什么纯良之人,这样的人或许计算不会危害社稷罢了,也不指望他们能够
一心一意的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谋福,你又何必将自己的位置空出来给那样的人?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能力难以胜任这个区区的三品官?”
他当时一愣,只觉得心头有一股股的斗志被激起,坚定的握拳道:“当然不是。”
荣骅筝闻言点点头,“同一件事,在你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能力做得更好的时候你自己却可以做得更好,你为何要舍自己而就其他人?”话罢,见他怔然,继续说道:“既然在意别人说,不如好好干,让他们自己闭上嘴巴。”
两姐弟鲜少谈心,但是每一次和荣骅筝谈心,荣骅亭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己的烦扰她稍微的一点,便完全通透了。
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就算是与大上自己甚多的长者都不能够给他这种感觉。这就是荣骅亭除了亲近荣骅筝还非常尊敬她的原因之一。
不过,或许是将心比心,或许是其他的原因,虽然荣骅亭不忍开口问他荣骅筝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宇文璨却容色已是淡然,开口回答他的时候声音更是冷淡,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筝儿去了西北边疆。”
“去了也快半年了。”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朕也说不准。”
“去了西北边疆?!”荣骅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差点儿就走过去揪住那明黄色的尊贵的领口质问他为什么了,但是他拼命忍住,咬着牙问道:“弦儿和竹儿呢?”其实他应该说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但是他没有。
“弦儿和竹儿也去了。”宇文璨脸色还是冷淡。
“你!”当时荣骅亭非常的气愤,恨不得一拳朝宇文璨挥过去,他虽然没有这样做,但是他却冷哼一声,冷笑道:“你可真够狠心的啊,我原本以为鬼王对筝姐姐到底是不同的,原来好不过是如此!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话罢,不顾君臣之礼,摔门离去。
如今,三年多过去了,荣骅亭不知道宇文璨有没有后悔,但是他却后悔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三年多了,他的思想也越来越成熟了,很多事儿都想得比较全面,再加上后来荣骅筝给他来了几封信,他从慢慢释怀,到理解,再到替宇文璨而难受。
这个变化挺快的,荣骅亭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变化,当时他只记得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人带着两个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孩子千里迢迢的,跋山涉水的去了便将吃苦,他恨极了宇文璨!
三年多了,时间说过的快也快,说过的慢也慢。
然而无论如何,弦儿竹儿还是回来了。
关于两个孩子回来的事儿,除了宇文璨和夏侯过,就只有荣骅亭知晓了。
身为帝皇的宇文璨亲自让夏侯过修书一封将事儿说给了他听。
他们都以为两个孩子要第三天晚上或者第四天早上才抵达京都,他这两天要视察一个工程,离开京都了一天,这一天没能如常早朝,快要中午的时候回到府上立刻收到了来自宫中的消息,他忘了他这个时候进宫碰上的就是用午膳的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从宫门到皇帝的宫殿,一路上畅通无阻。
他心情有些激动,不停的猜测着两个孩子现在多高了,在军营里有没有吃苦,是不是面黄肌瘦的
他想了很多,还没到达皇帝的寝宫门口,只在寝宫门前的白玉阶梯上,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阵阵银铃似的笑声,“哈哈哈,父皇,父皇”
他一怔,脚步一顿,里面的笑声还是不断,他立刻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门口,守卫的侍卫见他恭敬的垂头,荣骅亭朝他们点点头,才想开口让他们通报,他们却道:“荣大人可以直接进去,皇上交代过,荣大人可以不用通报。”
荣骅亭心思复杂,点点头,踏着步子进去了。
他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纷嫩的小身影突然窜出来,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来到他的跟前。
他下意识的弯腰伸手扶住那个险些跌倒的小身板,那个小身板知道有危险,赶紧伸出纷嫩嫩的手抱住他的大腿,嘴巴庆幸的念道:“啊,差点儿又要挨骂了!”
“你”
四岁大小的小身板让荣骅亭心头闪过一个想法,有些激动。
“我差点儿就跌倒了,谢谢你哦!”抱住他大腿的小人儿见没有危险了抬起头来,大眼睛笑米米的将荣骅亭看着。
那小脸蛋漂亮柔软,长长的发丝黑得亮眼,那面容熟悉得荣骅亭有那么一瞬间心头动容得难以言表,“竹儿?”
“咦?”小人儿大眼睛眨巴两下,好奇的将荣骅亭盯着,“漂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漂亮哥哥?
荣骅筝为这个称呼哭笑不得,才想开口纠正,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无奈而宠溺的道:“竹儿,这是舅舅,父皇不是和你说过么?”
“漂亮哥哥就是舅舅啊?!”小公主很是惊讶,小脑袋一歪,皱着小小眉毛道:“但是舅舅为何长这个模样啊,和士兵哥哥的舅舅不一样。”
宇文璨听了失笑,敢情他的小公主以为每个舅舅都应该长得一样不成?
他走过去弯腰扯开小公主抱住荣骅亭大腿的小手,问荣骅亭,“怎么这么早?”
荣骅亭听了小公主的话也觉好笑,想要开口,听见宇文璨的话恭敬的点点头,“事儿出乎意料的顺利,用不了多长时间。”说话间,他看到了宇文璨身后的另外一个小身影,他眼神便立刻被那个身影黏住,“弦儿?”
“舅舅好。”小王子恭敬有礼的朝荣骅亭打招呼,早熟还不忘说一句,“母后经常和我们提起舅舅。”
就这么一句话,荣骅亭心头那根刺的存在感好像弱了不少,他慢慢蹲下身子,“是么?”
“嗯!”小王子点点头,抬眼和荣骅亭对视,一本正经的道:“母后说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懂很多,要我多和舅舅学习。”
“还有还有,母后还说就就长得很好看!”小公主和小王子从小就很有审美观,对美和不美从小就敏感。她说完刚才那一句话,就觉得自己和舅舅没有陌生感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笑米米的道:“母后果然没有骗人呢!”
荣骅亭的耳根红了一下,轻轻抱住投怀送抱的小公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浅浅的笑着。
抱了一会儿,恰好到了皇宫用膳的时间,宫殿门口陆陆续续有人端着菜肴走进来,荣骅亭看着一愣,漂亮的少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的鲁莽,觉得尴尬,“原来皇上还没用膳啊”
宇文璨也没说什么,淡淡的从他怀中抱过女儿,语音带着温和,“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吃吧,既然来了,就一道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