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和王熙凤夫妇就这样在林府暂住了下来。面对林黛玉和林潇的忙乱,王熙凤倒是有了用武之地,在经过了林如海的默许之后,王熙凤便将林家姐弟的行李问题大包大揽了下来。
“这本是我在家中便做惯了的,”王熙凤眉毛一扬,神采飞扬,“如今我来了,便不要脸的托个大,妹妹和潇哥儿不要嫌弃我多事便好。”
林黛玉还能说什么?只能够点头答应。王熙凤确实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有些看起来很繁琐的事情,一落到她的手上,三下五除二便给解开了,林黛玉日日跟在王熙凤的身边,加上王熙凤的不藏私,倒也学了不少手段。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要上京城了,在林府住了将近有一个半月之后,众人终于开始动身了。
这一日,荔枝早早地将两只鸟装进了笼子,放到了行李车上,全都收拾好了之后才开始去服侍林黛玉起身。
林黛玉苦夏,早间起身对她来说颇为痛苦,荔枝每日都是用热毛巾给她擦脸,擦完了脸之后,林黛玉才会缓缓地睁开眼睛。只是美人毕竟是美人,哪怕是这一副惫懒的模样,看起来也叫人赏心悦目。
因此荔枝在面对赖床的林黛玉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反而还轻声细语的:“姑娘,姑娘,该起身啦。”
林黛玉享受过了热毛巾擦脸的服务之后,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外头的天光,细声细气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要用早饭了,”一边的雪雁说道,“若不是荔枝紧赶慢赶地,姑娘今儿怕是要在车上用早饭了。”
林黛玉的脑袋这才清醒了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坐起了身:“快快快,可不能叫凤姐姐和琏二哥等着。”
睡足了的林黛玉在清晨的日光下,皮肤吹弹可破,眉宇间还残存着一抹慵懒的神色,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叫人看的挪不开眼睛。
一边的雪雁都看呆了:“姑娘……可真漂亮。”
这话换来了林黛玉的一个嗔怪的眼神:“荔枝,来帮我上妆吧。”
荔枝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面的东西,走到了梳妆台前。她透过镜子,看着里头林黛玉的面容,最后还是拿起了一盒胭脂:“还是老规矩,姑娘莫要用的太多,这路上风餐露宿的,胭脂上多了反而不舒服。”
说着,荔枝用细签子挑了一点胭脂在手心,用早上刚接的泉水略略化开,接着又拿无名指沾了沾,开始给林黛玉的面颊抹上,血色一下子就浮现了出来,林黛玉的脸色看起来也不那么的苍白了。
荔枝又将剩余的胭脂抹在了林黛玉的嘴唇上,今儿和上次不同的是,荔枝借助了一只小小的毛笔,权当笔刷用。毛笔在林黛玉的嘴唇上往外延伸,带着胭脂也同样地往外延伸。不一会儿,荔枝便替林黛玉上妆完毕:“姑娘瞧瞧,可还行?”
这次的妆容比上次的还要淡,但是正适合林黛玉。林黛玉十分满意:“你去忙吧。”
雪雁开始接替荔枝的位置,替林黛玉梳头发。荔枝则匆匆忙忙地去了小厨房——她给林黛玉熬的燕窝粥还在灶上,如今拿来正好。
于是林黛玉今儿的早饭便是燕窝粥并一些爽口的小菜,长途跋涉,总要吃的清淡一些的。
等林黛玉不紧不慢地用完了早饭,林潇也一头闯了进来:“姐姐,你可曾准备好了?我们可要出发了。”
“已经好了,”林黛玉拿过帕子,替林潇擦了擦汗,“怎的还是这般莽撞。”
林潇对着林黛玉嘻嘻一笑,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在姐姐面前,我何须在意太多呢?”
荔枝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林潇这个卖乖的模样实在是惊悚,她不想眼睛这么早就瞎了。
日头渐渐地高升,眼看就到了出发的时候了。不管林黛玉对于林府再怎么留念,她都必须要启程前往京城。
临走的时候,林黛玉站在林如海的面前,一双眼睛眨了眨,瞬间就红了。林如海最看不得女儿哭,本来还想要板着脸教导两句话,结果在面对林黛玉的眼泪的时候,林如海也不禁手忙脚乱,劝慰了半天才算是让林黛玉止住了泪。
“此去一别,还望父亲保重身子,”林黛玉上了马车,还是忍不住回头对林如海说道,“女儿和潇哥儿,在京城都有个牵挂。”
林如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马车碌碌前行,离开了京城多年之后,林黛玉重新踏上了前往荣国府的路。
——
野外,夜色降临,天上的星辰多如漫天牛毛,将个夜晚也照的清清楚楚。
陈月堂坐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依旧挺直着腰背,闭着双眼。白色的胡须在空中轻轻地随风飘舞着,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好一番高人模样。
只是旁边的小溪当中突然蹦起了一阵水花,尽管陈月堂举起袖子遮挡的及时,但是头上脸上还是难免沾到了一点。
这下陈月堂的神仙形象保持不住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小溪里的少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鱼都不会抓。”
少年拉着个脸,一句话不说,只是弯着腰在小溪里头搜寻着。不一会儿便又找到了一条鱼,少年出手如同闪电,猛地一下扎了下去——依旧是没有抓到,同时还叫鱼溅了一身的水。
陈月堂这个高人的形象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一挥袖子站了起来,往远处挪了挪,嘴上还不忘了指点少年:“你抠那个鱼的鳃,鱼鳃一抠不就抓住它了嘛。”
少年冷笑了一声,抬头看着他:“你自己来?”
陈月堂找了个地方慢悠悠地重新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尊师重道,宝玉,尊师重道啊。”
没错,在小溪里头狼狈地摸鱼的,正是荣国府二房的宝二爷,贾宝玉。
贾宝玉正挽着裤腿,站在小溪当中,全神贯注地摸鱼。这事情他已经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今儿心里头有气,便故意没抓稳鱼,好给陈月堂溅一身水。
如今的贾宝玉哪儿还有当初的油头粉面的模样?跟着陈月堂在外头奔波了这么多年,说的好听是游学,说的难听就是吃苦受罪。一开始的时候,贾宝玉非常适应不了,他尝试讲道理,打退堂鼓,连撒泼打滚哭闹都用上了,偏偏陈月堂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会放他离开。
贾宝玉连逃跑都尝试过了,只是每次逃跑,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他的师兄提溜着捉回到陈月堂的面前,然后陈月堂便会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来惩罚他。
来回了好几次之后,贾宝玉终于学乖了,他再也不敢跑了,老老实实地跟在陈月堂的身边,全世界到处乱跑,平日里有空则跟着陈月堂学习。
如此几年下来,贾宝玉偶尔有空能照到镜子,恍惚间觉得,里头的那个人他陌生得很。没了从前的脂粉气,反而多了几分英武。
贾宝玉自己都觉得惊恐——他快不认识自己了。
“发什么呆呢?”远远地,陈月堂又喊了他一声,“快些摸鱼,咱们该吃晚饭了。”
贾宝玉回过神来,赶紧抓鱼。抛掉了纷杂的心思,贾宝玉摸鱼的速度快了很多,不一会儿便抓了两条大鱼上了岸。
依旧是手法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贾宝玉一边做一边在心里面默默地念叨——想他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如今居然沦落到在这儿剖鱼的下场……不知道自己父亲若是晓得这个情况,还会不会非要求自己跟在陈玉堂的身边学习呢?
天色完全地暗了下来,师徒二人靠着一堆篝火,鱼则串在削好的树枝上,在火上翻转烧烤着。陈月堂全神贯注地盯着鱼,小老头一脸严肃地翻动着手里头的树枝,生怕把鱼给烤糊了。
贾宝玉托着下巴,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篝火。
在跟着陈月堂在外闯荡的这一段时间,贾宝玉渐渐地由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公子,变成了一个精通生存之道的人。这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太多太多的人间苦难,贾宝玉是个心地纯良的人,那些苦难带给他痛苦,一开始的时候让他晚上甚至都无法安静的入睡,但是同样的,贾宝玉的成长也是飞速的。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看到所谓的民间疾苦。
“在想什么?”蓦地一边的陈月堂说话了,他递过来一条已经烤好的鱼,“眼神都痴了。”
贾宝玉笑了笑,接过了那尾鱼:“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你在想白日里的事情?”陈月堂一下子就猜到了,“你还在内疚。”
尽管是个疑问句,但是陈月堂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贾宝玉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师傅,为何我们不帮他一把?若是能够给他些钱财……”
他们白日间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小孩正被不同的买家给买走。因为要分离,两个孩子哭得难舍难分,叫人心里头堵得慌。
陈月堂轻笑了一声,用另一根树枝拨了拨眼前的火堆:“你以为你是谁?佛陀转世,来度化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渡章,可能会有点无聊,不过我们明天就到京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