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溪缓过神来,回头看林福之。
林福之中年福,微胖的身子因急赶来而呼吸急促,身子上上下下的不停抖动着,满头的细汗正说明了他焦急的心境。
皇子溪一顿,只觉是火上浇油。林福之如此急着跑来该不是宫里生了什么大事。他从未松开的眉心又揪紧了几分,只觉烦躁,便生硬道,“何事如此惊慌?”
林福之不语,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一思。眼波甚是耐人寻味。
一思心中烦乱,竟是一阵恐慌。只是依旧未放过林福之这一望,她心下一沉,只觉不祥,思绪闪过,她只觉身子虚弱,急道,“是不是月儿出了何事?”
林福之自宫里来,要看她脸色回话,便是与她有关,而宫里与她有关的只有月儿!!
皇子溪亦一惊,但听一思如此说,便道,“到底何事?!”
林福之吞了吞口水,不由擦了擦汗,才道,“适才,李妃宫女为替李妃报仇,了疯似的冲进了飘羚院,抱着月儿……投井了……”
五雷轰顶,雪上加霜,亦不过如此。
一思只觉脑袋轰一下就炸开了,如何也反映不过来。
她痴傻,喃喃,“如何……”
林福之哀伤,直道,“老奴得知,赶过去救上来时已经……晚了,月儿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死了,月儿,月儿……那般可爱的容易,那么美丽的笑容,似春日里盛开是花朵,而今却没了,没了……
一思只觉心口一阵抽痛,眼前忽的一黑,脚下一软,便再没了知觉。
“思儿!!”皇子溪眼明手快便将一思扶住,他心疼,万般忧心,搂着她,满眼的怜惜。
紧接着,整个西院似炸开了锅,便一阵乱了起来。
皇后似也担忧,跟了上来。
浅雨是急坏了,竟愣在哪里手足无措。
“思儿……思儿……”他满脸的忧色,死盯着一思的脸不停的拍着她的脸,不停的喊着。
只是一思依旧死白着一张脸,全身冰冷的不一句话,眼就那么闭着,仿佛再不会睁开。
恐惧、心焦就那样寻了过来,皇子溪是慌乱了,急吼,“太医,神医何在?!”急着将一思抱起来,送往床榻,他又瞪着僵持着的浅雨道,“快请神医啊!!”
浅雨经皇子溪这般一吼,稍稍缓了缓神,愣了愣,才颤着音道,“是,皇上……”便手忙脚乱的出了门去。
未走到门口,便见了何喜远远赶来。
她是真急坏了,见了何喜似见了救命稻草,万分激动,就差哭出来,直道,“何神医,快去看看主子,她……”
“一思怎么了?”何喜听闻面落忧色,便也不多说直直赶往窝里。紧着着他的随从亦是愣了愣,眼中明显的担忧,随即亦跟着他进了屋子。
浅雨呆了呆,脑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如今也管不着这些个不同,她也随之进得门去。
皇子溪一直捂着一思的脸,满满的担忧,他是怕失去她,不知怎的内心徒然生出一股恐惧来,总觉得她要离他而去,永远离去。
皇后只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脸色焦虑,紧握着帕子的手似因过于担忧而微微颤抖。
见门外有动静,才缓过神来,见何喜便讨好道,“何神医,你可来了,快看看妹妹……”
何喜见了皇子溪与皇后就要拜,皇子溪心里只有一思,哪里管得着礼数不礼数的,见了何喜赶紧腾出地方来,直道,“何神医,快,思儿忽然晕了,身子皆凉了……”
何喜微微皱了皱眉,一思身上的毒是去得差不多了,只是她先前伤重小产落下病根,身子底子极差,心里又压着那么多事,忽然晕厥极有可能,就怕是郁结攻心,伤心劳肺,届时就难办了。
他急急赶了过去,为之诊脉,脉象骚乱,委实不容乐观。
皇子溪焦躁不安,看着何喜的面色,越加的忧虑。他急问,“神医,如何?”
何喜脸色沉重,过了好半响才起身,回道,“公主是身子虚弱又加上受了刺激,一时气血不足才晕厥过去,所以身子皆会冷,待我施针便可醒来。”顿了顿,他似有些为难,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直道,“今次算是侥幸,未到郁结攻心时。只是皇上,莫怪何喜直言不讳,当初何喜要公主来此除了此处有温泉可助去除公主体内顽毒,主要还是此处清净,适合休养。公主身子本就弱,几度曾在鬼门关间徘徊,若不是运气,怕是已经不在。今次中毒,甚是堪忧,若余毒不清,那是一辈子的病根。如此的身子,如何受得了丁点的刺激?不瞒皇上,公主现在就如那摇摇欲坠的枯叶,治理不好,风一动就会掉落。”
何喜说得极为严重,一来是行医的习惯为之;二来,他需要一个暂时清净的就诊时间。他今次来有很多话要与一思讲,不知会遇上皇子溪和皇后都在此。
皇子溪听闻何喜这般说,脸色徒然惨白,急问,“何神医之意……”他不敢往下说,他怕极了心中的恐惧有一天会成真。
何喜看了他一眼,自随从那里接过工具包,不慌不忙的打开,又道,“公主她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休养,再莫要拿事刺激她,如若不然,何喜也不能保证会生何事。”
皇子溪明显身子一僵,何喜的话似雷,深深的埋在心底,不小心碰触,便能扎个粉碎。他脸色忧色更浓,心里只想着皇叔之事决不能让一思知晓。
思及皇叔,他便想到了来此的目的。
他脸色阴沉,看了看一思,又看了看正要为一思施针的何喜,便道,“朕明白神医之意。思儿便摆脱神医了。”
说着看了一眼一思,便转身说道,“闲杂人等随朕在外等候,让神医好生施针。”
说罢眼不由瞟向一直不一语的皇后,定了定,才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似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后看了看,何喜已开始为一思施针,他旁边站着一人,身子消瘦,满脸的胡子,看不清脸,正为何喜托着针袋,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思,似在学习,更像在看一思病容。
他心下一震,竟有说不出的疙瘩。呆了片刻,终究还是回头离开了屋子。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皇后,他要弄清皇后走的是什么棋。
待到出来,他便吩咐林福之在西院厚着,自己与皇后离开去了皇后的住处。
沈西瑶一直不漏生色,待到了住处,依旧仿若无事般为皇子溪忙里忙外,嘘寒问暖个不停。
皇子溪一直未说话,只盯着她,看她如何演下去。
沈西瑶轻笑,看了看皇子溪,仍不动声色。见他一脸阴沉的脸,她便知晓他不在一思处,将她带回这里所谓何事。
只是她不是傻子,如何会自动送上门去挨宰?!
她顺着形势,对着皇子溪安慰道,“皇上莫要为妹妹担忧,有神医在,定不会有事。再说妹妹又是心慈仁善的人,老天会眷顾的。”说着,她又抬眸看了看皇子溪,见他脸色沉重,又起了些胡咋子,尽显沧桑,又忧心道,“皇上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你瘦了,也憔悴了……”
皇子溪冷笑一声,哼道,“谢皇后挂念。”他正眼看了看她,眼波犀利道,“只怕没皇后挂念才是真好。”
沈西瑶一惊,双目惶然望向皇子溪,哀声直道,“皇上,何出此言?”顿了顿,她又委屈道,“西瑶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般责怪?!”
皇子溪冷冷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做了什么心里明白!”
沈西瑶似不可置信,美眸含泪盯着皇子溪,唇片挪动,似有说不尽的委屈。过了好半响,才道,“西瑶不知……”
“不知?”皇子溪冷哼,站起身来,似怒极了,又道,“不知朕何时会来上台寺,便在朕之前去找一思,故意激怒朕?!不知朕深爱一思,唆使亲弟朝堂以性命相要挟?!不知李妃自缢会留下那句遗言?还是不知,通州有饲养菊花乌骨鸡之事实?”
皇子溪一番话,说白了沈西瑶一张柔美的脸。
沈西瑶身子颤了颤,只觉手脚冰冷,心间冒着丝丝冷意。
她失声痛哭,直道,“皇上竟出此言?!皇上可知齐儿乃是臣妾十月怀胎而生,乃是臣妾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虎毒不食子,臣妾再如何冷血无情亦不会拿自己儿子致命来做棋子,臣妾不是傻子,亦不是疯子啊!”
皇子溪依旧冷笑。若不是月儿的死,他倒要忘了皇后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当年他顺着母后之意娶了皇后,又顺了母亲之意纳了李妃。李妃有个小名叫思儿,他极喜欢,这李妃又有几分神似一思,他便专宠这李妃多年。李妃跋扈他知晓,但因只有唤着她名字时他才有唤着一思感觉,更因唤她的名不会被人看出他的真心,他才一直容忍着。他与李妃算如胶似漆,他亦喜欢有她伴着,只是宠她多年却一直未留下子嗣。李妃自有一次身孕小产后便再不曾怀过子嗣。他其实知晓为何李妃为何会小产,亦是知晓李妃为何会一直未有身孕。
林福之曾经查过,乃是皇后,皇后在李妃身边安插了眼线,在她的膳食里微微放了些红花。她是怕李妃夺了她正妃之位才出此下策。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纵容,乃是觉得他确实亏欠沈西瑶。一思说过,“好生待五嫂嫂,五哥待她太无情。有哪个女人能忍受新婚之夜自己夫君不入洞房去别去!”
他一直铭记在心,一思觉得亏欠西瑶,他便觉得亏欠。
可如今,她却害到一思头上,他不能视而不见。李妃之死他本就有疑虑,如今却全然可以真相大白。
她既有眼线在李妃处,自当知晓李妃一切动向,自当亦能知晓李妃家乡有此鸡饲养。
自当亦可唆使李妃要来此鸡帮她行凶!!即除了李妃又除去一思这心头大患。
只是未想有何喜在此,救了一思,更不想齐儿会去探监,饮食那鸡。
他目光凌厉对着失神的皇后又问,“皇后还要朕问下去么?李妃如何至今无子嗣?又是如何死的?月儿又如何死的?若朕未猜错,那个抱着月儿投井的宫女该叫双喜,哥哥在安定候府上当差,是也不是?”
沈西瑶大惊失色。她以为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皇子溪竟什么都知晓。
她的齐儿死的冤枉,她不会饶过害死齐儿的人,杀了李妃留下那句话便是要一思死,杀了月儿乃是为齐儿报仇,若不是那小妖精,齐儿便不会去大牢,更不会吃那碗汤水!!她要一思为齐儿陪葬,她要让她死,让皇子溪亲手杀她,如此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故意在一思面前说皇子溪好话,便是要让一思对皇子溪更为厌恶,如此才能激怒皇子溪,才会使他疯狂。她要皇子溪拿出最后一张王牌讨一思欢喜,她便可以利用这张王牌让一思更恨皇子溪。
她双目阴毒,微微泛冷,怎会让一思进得宫来,她要用全朝大臣来逼迫皇子溪杀一思,即便鱼死网破,她也绝不会放过一思。
新婚之辱,丧子之痛,失亲之恨,她不要蓝一思一命相抵她便不是沈西瑶!!
只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怎会如此简单就束手就擒,一思不死,她便不会死。
她极度委屈,泪一颗一颗的滚下来,哀声直道,“皇上竟是这般看西瑶,为了一思皇妹,皇上竟这般看西瑶……”
皇子溪盛怒,他受够了她的假模假样,他吼道,“沈西瑶,你究竟要如何?!”
“皇上,你究竟要如何?!”正争论时,门被打开,太后独个走了进来,一脸盛怒只盯着皇子溪。
走近,她又怒道,“皇上,你如此逼迫皇后,以为何为?想废后,立一思为后不成?!”
皇子溪亦沉着脸,心中怒火不安交织,难以压下。
太后又道,“皇上为一国之君,不觉为一妖孽将国家安危置之度外委实令人堪忧么!!”
似触动心弦,触及皇子溪底线,他低吼,“一思乃凤凰转世,不是妖孽!!是一国之君又如何?母后知晓,溪为何夺帝位,成国君,若无一思,要君何用!!”
“啪”“混账!!”双声合璧同时响起,傅云初雷霆大怒甩手便是一巴掌,吼道,“若要一思入宫门,除非予死了!!皇上若执迷不悟,莫怪予无情!!”
皇子溪惊惧,母后手段他知晓,只是今次,他绝不妥协。他眼中坚决,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傅云初痛心疾,一丝念想闪过,黑眸高深莫测,可怕之极。
俩人相望,争斗之意只在眼眸间,正激励时,蓝墨急切来报。
直道,“探子报,南秦玄远帝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