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难得有情郎,宁爱美人弃江山。
蓝逸武便是这难得的有情郎。
皇子溪很小时便听闻飘羚院的风才人原是个绝顶的美女,乃是大蓝最有名的舞姬,当时深得锦文帝宠爱,后来锦文帝现她与自己弟弟有染才一怒之下毁了她的容貌,将她扔在飘羚院不闻不问,即便自家女儿出生皆不知晓。
本是宫中谣传,并不可信,而这有关系到锦文帝的颜面,宫女太监们也就私下里论论,不敢拿出来评。宫里女子本就多,风才人毁容失宠,便也没了势力,这是非亦是慢慢便被人淡忘。皇子溪当时还小,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皇叔大胜归来,直冲锦文帝书房,他才知晓,原是真有那么回事。
皇子溪记得很清楚,那时大蓝才站稳跟脚,西地外域滋扰边界,皇叔带兵出征,一去便是两年,两年后回来,便与锦文帝大吵一架,当时他跟着锦文帝在书房,只见皇叔气汹汹的闯了进来。
不行礼不问安,开口便道,“为何要这般待她,你曾答应过我,好好待她!”
锦文帝很是无辜,直问,“小逸所谓何人?”
皇子溪当时还记得皇叔当时的脸立刻便青了,似瞬间被冻僵了,毫无表情可言。过了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质问,“为何要这般对舞扬。”
锦文帝这才恍然大悟,不咸不淡道,“原是为这贱人。”
“贱人?!”蓝逸武听闻似要疯狂,又低吼道,“你竟叫她贱人?!”
“如何不是贱人,女人皆贱,舞姬更贱!!她与宫中侍卫私通,被朕抓奸在床,你能说她不贱?!她本与你有情,却投朕怀抱,你能说她高尚不成!逸武,你为如此一女子与朕动气,你叫朕情何以堪?!”锦文帝说得理直气壮,说道后来便似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便变了,变得死沉死沉的似七月里的阴天,他似怒了,忽的就将座椅推翻,直道,“朕为你忍受了什么你该清楚,到头来,你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指责朕!逸武,你果真对得起哥哥!!”
蓝逸武一震,只是撰紧了拳,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堆满苦痛,好半响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道,“逸武知错……”
皇子溪年纪虽小,可他看得出来皇叔当时有多痛苦,他当时不明皇叔为何听闻锦文帝这般说便即刻软了下来。后来在林福之和母后口中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七拼八凑才知晓缘由。
传闻锦文帝乃是前朝仁帝的男宠,其乃实情,只是其中另有隐情。
当年仁帝昏庸,极爱娈童,便看中的当时还年幼的蓝逸武。
锦文帝祖上亦有侯爵,因不满仁帝而被处死。仁帝看上俩人的美貌才留了下来。锦文帝是怕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便被昏君毒害,才自己献身伺候,他本就生得貌美,女子皆不如,又为弟弟而学习了很多龙阳之术,很快就得仁帝专宠,忘了所有。
锦文帝当时在外受人白眼辱骂,在内受仁帝蹂躏,身心备受煎熬。逸武看在眼中亦是疼在心底,为此逸武便觉亏欠锦文帝,在以后锦文帝反朝叛变时,奋勇杀敌。以后亦是处处维护他,让着他,为他死心塌地。即便锦文帝糟蹋了他心爱的女人,即便锦文帝毁了他心爱的女人,即便锦文帝其实如同仁帝一般荒淫无道,他亦忍了下来,心中一心为锦文帝,对着自己的爱人,亦只是默默的守着,默默的给予帮助。
后来皇子溪认识了一思,便慢慢与皇叔亲近了起来,更慢慢明白他那份苦心,那种想爱不能爱的苦心,那种只能远远观望着爱的无奈。
正因为他了解,他便知晓大蓝常胜将军的软肋在哪里,风城一战,他便用风才人来威胁他。
他本以为皇叔会为锦文帝不肯放下风城,要以死抵抗。只是大战前夕他找皇叔和谈,皇叔质问他,“虽不为生父,却堪比生父,你怎可无视皇兄对你的独宠?谁人皆看得出来,废太子是早晚的事,立你为太子亦是早晚的事,这大蓝天下早晚皆是你的,为何你要用这般劳民伤残的方法来争夺?”
他淡笑,只说了三个字,“为一思。”
他亦记得皇叔当时的眼,直勾勾的盯了他半响,才忽的笑了起来。
他知晓那种笑代表了什么,皇叔亦懂他的心境,懂他的心中苦涩,如同他懂皇叔一般。
皇叔并未抵抗,便交了城池。以绝后患,大蓝皇亲个个皆得死,而皇叔又是那样德高望重的人,如若不死,后患无穷。
他知晓这个道理,母后亦知晓这个道理,承国上下皆知晓这个道理,所以皇叔留不得。皇叔自己亦知晓这个道理,那夜临走前,他便对皇子溪说,“照顾好舞扬,将她完整的还给一思。一思一生凄苦,只有这个母亲。”
皇子溪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他亦是知晓逸武对一思有如何的重要。他知晓若他杀了逸武或舞扬,一思定会伤心欲绝,心难安。
他深知一思,知晓对一思而言,皇叔和母亲比命更为重要。他是怕见一思恨他,他是怕见一思难过才和皇叔做了一场戏,暗自将俩个人藏匿于此。
……分……割……线……
一思还是觉得在梦里未醒,换了衣裳,喝了碗姜汤,看着母亲,她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那日大风四起,我与你母亲确实跳下了城楼,只是并未落地生亡,而是逃了出去,由着你五哥的人秘密将我们带到了此处。”逸武抿了一口茶,看了看一思,又看了看风舞扬,为一思解释。
如今的日子,他亦觉得是在做梦。有舞扬,有一思,有他。
一思还未从惊喜中清醒过来,神志依旧留在母亲与皇叔化蝶飞去的幻想里。过了半响,她才担忧道,“可不见尸,如何蒙混过去……太后她……”她刚想说太后老奸巨猾,但见皇叔身旁的皇子溪便立刻停了嘴。
皇子溪知晓她心思,便淡淡解释,“母后精明,极难诓骗。我与皇叔谈过之后便寻了俩个有几分相似男女,向皇叔要了随身物品,放在身上顶替。在皇叔投城前,我们用了火攻,城下皆是火,人掉下来必会引火焚烧,这才蒙混过去。”
几分相似的人必定有不同,但经火这样一烧,加上先入为主,随身物件,几分相似便成了百分百相似,便有**成的把握蒙混过关,五哥果真心思慎密,每一步皆考虑的那般周全。
她微愣,忽然明白他为何一直不说出事情。大约便是为效果更为逼真,倘若她一早原谅他的杀母之恨,定会引起太后怀疑,太后精明过人,要她相信定要花费功夫。
她一震,心内五味陈杂,五哥……正如他所说,为她确实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看了他一眼,黑眸深邃,隐忍之情淡去,只留得浓浓情意在外。
她慌乱,别开眼去望窗子。微弱的烛光只能映出一点点窗景,窗外偌大的棕榈叶静静悬着,雨水浸润,洗净了表层灰土,油亮亮的能映出点点烛火来,柔柔的光亮倒有几分不同寻常的美。
打更的正巧路过,咚咚咚的打了三下,又不合时宜的念叨着,“秋干物燥,小心火烛。”
皇叔机警,便催促,“三更了,乘着天黑,赶紧回去。”
一思依依不舍,她才与母亲相聚,才觉得有一丝幸福,她不愿这般快就结束。
只是大局为重,她不得不走。
皇叔与母亲有今日不容易,她知晓。如今时局未定,皇子溪羽翼未丰满,如被人知晓母亲皇叔尚在人间,定会拿此事出来说事,局势不仅皇叔母亲保不住,连五哥地位皆会受到危险。即便她有千万个不愿离开,亦不能由着性子,她不能拿母亲和皇叔的命冒险。
依依相别,她才上了马。
雨已停了,天稍稍放晴,薄云飘逸间偶尔可见明月。皇子溪握着缰绳只是鞭笞着马,偶尔出几声“驾,驾……”声,便再没有声响。
一思坐在前面,心情复杂。
快至上台寺,她才唤他,“五哥……”
身后身子明显一僵,依旧未出声。
一思又道,“谢谢……”
身后身子越加僵硬,过了好半响,他才道,“若为适才之事,便不必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有心心相惜之感,我懂他的心,我不忍看他死了都不能达成心愿。”他说的是实话,他深有感触,这亦是留下皇叔的两一个愿意。
他太明白那种苦痛,若今生皆只能这般爱一思,他亦死不瞑目。他徒然心痛,喉间干涩,又问,“一思……你懂否……”
一思一颤,她懂,只是懂不代表能接受。
她如何能经受哥哥变成情郎……即便没有血缘,她亦不能接受。
可她还是点了头,喉间哽住,涨得生疼,她道,“五哥……一思懂了,你是否便能收手?”她转身抬头望着他,看着他的黑眸,又道,“一思未求过五哥什么,只求五哥别伤害他,他时日不多,亦是为我……五哥不知,他待我意义不同……别开男女之事,亦是不同……”热泪盈眶,似要滴落,她又道,“如若五哥答应,一思便懂,便可以舞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