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西河镇
西河镇,月光照耀下的一叶古城,一片忙碌的景象。
进入阵地的部队除了在胍子村打了一场漂亮战的高飞营还没有归队以外,其余部队都被分配到了指定的防守地区,立即开始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中。
镇外的部队利用房屋、院墙和地形修筑工事,城内的部队在城墙根下挖掘防炮洞,再加上送饭的、领送弹药的、传达命令的,还有周边组织的担架队,全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刘雨卿先同各旅、团负责人见面鼓励并通报情况,然后召集连以上的官佐召开军事会议。
他首先简单地介绍了胍子村一线3营的战斗情况,然后宣布部署调整和分区负责安排。城外的阵地主要由76旅负责,76旅151团防守南源口、张山旦团长负责,该旅的高飞营一旦归队,即和师部警卫连负责防守北源口、南城墙和西城墙,此前由警卫连配属76旅特务连进行协助防御,朱载堂旅长亲自负责;78旅防守高山村和西子村,作为全师的总预备队,曾王克俊旅长负责;新收编的独1旅防守东城墙、北城墙并包括东南城墙壁角。
他再三叮嘱说:“各位责任重大,断不得有丝毫松懈,军令如山,各位牢记”
安排完毕,他向各官佐介绍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
“诸位,3营在胍子村顽强抵挡了日军四天三夜,创造出了一个奇迹,但是并不是说我们现在有九千人就能稳操明天的胜算。根据我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情报和我们侦察的最新情况表明,我们正面之敌还在不断增兵。而西河镇城外线的阵地己经完全失守,协同我们作战的133旅己经被击溃,同我们己失去了联系。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日军第五师团国崎登旅团之全部、联石支队,以及田野联队,总计步兵两万四千人,骑兵一千五百人,拥有各种野炮一百余门,重炮三十余门,战车四、五十辆、飞机二十余架。这部日军除有五千人向南推进阻击我援军外,其余将全部集结在县城周围,光人数的对比我军已经远远落在下风,还不用说武器了。诸位,决战就可能在明日”
接着,刘雨卿又说:“以我们薄弱之兵力和简陋的武器,担当这打一个伏击战的重要任务,力量不够是不言而喻的。但我们身为军人,牺牲原为天职,现在只有牺牲一切以完成任务,虽不剩一兵一卒,也无怨尤,不如此,则无以报国家。我们的口号是,城在人在,城亡与亡”
参谋长蔡雨时不失时机地领着大家宣誓:“城在人在,城亡与亡”
宣誓的吼声刚刚散去,刘雨卿又接着说:“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出川前在成都誓师的那天,有人在会上慷慨陈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诗吗?著名女词人李清照这首诗借颂盖世英雄楚霸王项羽抒怀,不意这纤纤弱女竟襟怀如此惊天动地的丈夫气慨,令人由衷钦佩我们赳赳武夫,值此国难当头,正是生逢其时;‘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对我26师来说,在这决战前夕,本师长愿与各位以此共勉。
最后,我再补充一点,唐总司令来电,1个师的援军随时可以到达,只要我们坚守,援军便可来到。散会”
此时,23集团军在后,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一个庞大的包围圈,而一切,都落到了西河镇方向能够在胍子村战斗后,再为整个集团军的大歼灭计划争取到多少时间
日军已于中午出现在了西河镇外。
按部就班的日本人并没有一下就急着进攻,开饭饱餐。我军也利用这段时间开饭、调整布署,用沙袋和盐铺里的盐包堵塞被摧毁的工事和城墙,准备下即将到来的惨烈决战。
而日军的炮兵却并没有闲着,很快开始轰鸣起来
151团团长张山旦等人布置完工作回到城门洞里的团部吩咐开饭,话音刚落,又一阵炮弹在城墙上炸开。炊事兵冒着炮火端起菜饭正走入门洞,一大堆泥土从洞顶上掉下来,不偏不倚,几个碗里盖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张山旦一看,愤愤地骂了一句:“***想砸老子饭碗”随后又叫卫兵:“把我的香肠拿来。”
“团座,你说这里咱们守住不?”有部下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
“这我哪说的好?反这个老子们打好也就是了。”张山旦接下去说道:
“在大场的时候,我们师打的防御战只怕比这还要惨烈,像我们这种当团长的,伤亡根本就不算回事情。提起阵亡的事,人人都无所谓,死就死了,子弹不长眼,谁碰上谁倒霉,古来征战几人还
张山旦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知道的,我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姑母为生。自荣昌中学毕业后又进入熊克武的军官学校,也算是读过书的。老子在子弹窝里滚了二十来年,除了为自己找个出头之日,也是为了国家以尽匹夫之责,余者别无所图。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为啥子我们这个泱泱大国总是你争我斗,你瞪着我、我恨着你,一个窝里动起手来心狠手毒不独四川,哪个地方都一样,简直成了我们的国粹。我在峨眉山军训团时和一个叫张宣武的人,哎,现在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听说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阵亡了”
张山旦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生死未知,神色有些暗淡。但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老朋友,已经成了补充1团的军官,并且在民国27年2月4日于归化县城阵亡。
他停顿下了继续说道:“我和他编在一个班,给我说起他在宋哲元手下当手枪营长时,目睹宋哲元在陕西抢地盘,下令斩首五千俘虏的惨状,都是中国人哪,五千颗血淋淋的人头,连我听得都寒毛直竖过去只知道秦将白起屠赵卒,还只当是历史,不知道身边就有。
这次打国仗,明曰一致,实则各怀异志,还是派系林立。各有各的主张和主义,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一本账,真的还像一盘散沙远的不说,连拥二十万精锐的刘湘长官都不明不白的死在汉口,何况我26师这区区的几千人。”
元月27日下午。
日本人的战争机器像钟一样的准确。下午二时,日军猛烈的炮击和轰炸开始。
面对装备简陋的川军,拥有绝对优势的日军还是屡屡失手,令旅团长国崎登大为光火。
从胍子村开始就屡屡失手的国崎登,己经按捺不住内必心的焦燥和光火,此刻要倾其全力,誓在必得。
重点攻击的是南源口、东城楼、南城墙、西子村和高山村。
南源口的轰炸和炮击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然后炮火伸延。此时的南源口几乎成为平地,所有的工事完全被摧毁,寨墙己被连根拔掉,敌人以十辆坦克开路,掩护五六百鬼子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南源口发起攻击,整个南源口顿时陷入血与火的一片混战之中。
向后伸延的炮火直接指向东门城墙,东城楼己经被打得不复存在,城墙上到外处壑壑豁豁牙牙,砖石泥块不断垮塌,城门洞也成坍塌之势。
张山旦同自己的1营长何明亮正在商议把团部迁出城门洞,不要在城门洞倒塌下来被活埋在里面了。正在此时,远远望见1营副营长长孙讯从不断腾起的爆炸烟雾中不顾一切地跑来,报告说日军打的太猛,连团军医主任王医官也阵亡了,阵地面临崩溃。
张山旦一听,立即命令团部炊事、通讯等所有人员拿起武器随后,转身就冲出城门洞,在不断爆炸的炮弹中直赴南源口。不想没有跑出多远,跑在前面的何明亮明显地感觉到足下剧烈的振动了一下,眼前火光一闪,一股烁热的气体从脸上掠过,一颗炮弹近处炸开,自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起,重重地摔出去,双眼一黑,便瞬间失去了对天地间的一切感觉。
在昏迷中的何明亮似乎感觉到有谁在拉自己的手足,猛然清醒过来,回忆起刚才被炮击中,一用力翻身爬起来,问:“团长呢?”
还在拉着他手足的卫兵向旁指了指。何明亮三步两步奔过去分开围在一起的几个卫兵一看,张山旦己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周身是血,一块弹片从下颌穿过,整个下巴被打得粉碎,血泡不停地从血窟窿中涌出来,己经昏迷不醒,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何明亮立刻叫来几名卫兵抬起张山旦直奔师部。刘雨卿和蔡雨时等人一见,知道情况己到千钧一发。刘雨卿示意蔡雨时紧急处置,蔡雨时看了看昂首挺胸站在旁边的何明亮。此时何明亮满身烟尘,军帽沿半边烧焦,满身满脸黑灰,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蔡雨时又看了看刘雨卿,刘雨卿点了点头,蔡雨时随即高声命令何明亮升任151团团长,继续指挥全团作战。
何明亮临危受命,慷慨激昂,率领手下的二十多人,翻身骑上他那匹青骢马,又冲进南源口。
这一临危受命的情节,是何明亮一生中最引以自豪和辉煌的时刻,即便是后来的多次荣升,也不及这一次感觉激动和振奋。
在南源口遭受猛烈攻击的同时,日军又选择了北源口和南城墙为重点攻击的目标。
在西河镇城的南城门外,也有一个像南源口那样的外城,只不过没有南源口的规模大,寨墙也不及南源口寨墙厚实
敌人集中十二门榴弹重炮猛轰南城墙,同时以二十余架飞机和炮火轰炸北源口。我北源口的守军为两个连,因昨天夜里转移来此,时己是深夜,只来得及修筑简单的掩蔽工事,而无坚固的防空设施,当炸弹和炮弹突然从天空中倾泄下来时,猝不及防,工事和房屋全被摧毁,守军半数以上被炸死。
残部在北源口无法立脚,在副营长兼二连连长袁得到的指挥下向西子村转移,还没有走出几步,一发平射炮弹打过来,从袁宗龄当胸穿过,射在后面城墙上爆炸。
在袁得到身边的几名士兵,只觉着眼前一片血光闪过,袁得到已经只剩下鲜血淋漓的两条腿和下半身,身体的其余部分不知去向
26师艰苦而惨烈的西河镇保卫战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