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轸站在灵空身后,已然感觉台下百十人的目光如电如箭射向台上,顿时心潮澎湃,压抑不住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他在身后尚且如此,前面的灵空所受压力可想而知。但灵空却浑然不觉,光着胳膊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消片刻便将壶中茶水喝光,便将茶壶一举,笑着向真平示意。
真平微笑点头,对灵空的举动无丝毫不满,挥手让吴沛为灵空续水。灵空待茶壶水满,便继续倒茶喝水。手下不停,一杯接上一杯,竟是又喝光了一壶水。
吴沛再次将茶壶注满,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灵空竟是连茶杯也懒得用,直接用茶壶一口气将水喝完,这才站起,打了个隔,问道:“请问真平道长,此处可有茅厕?贫道喝得水饱,一时内急。”
这灵空,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里!请他论道,竟是一言不三喝三壶茶水,开口便找茅厕,恁的狂妄。台下极真观的道士一阵哗然,数人已然站起,就要难。
真平挥手制止台下的躁动,脸上平静如水,道:“吴沛,带灵空道长如厕。”
吴沛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缕阴冷,脸上却全是恭敬之色,来到灵空面前,说道:“请灵空道长随我来。”
灵空点点头,大大咧咧跟在吴沛身后,摇摇晃晃向西走去。灵空一走,张翼轸便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在极真观道士们不满和仇视的目光笼罩之下,感觉如芒在背,浑身不安。更有道力浑厚的二代弟子,目光之中精芒微现,张翼轸便觉几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袭来,?的一声击在胸口,顿觉气血上涌,急忙运转道力抵抗。
底下几名二代弟子被灵空的无礼激得火起,诚心要拿张翼轸出气,有意让他在台上跌个跟头出丑,好出了心中那股浊气。这几人一点头便心意一致,一起运转道力,施展极真观绝学目眩术,便要将这少年头晕目眩之际晕倒在台上,也好挫挫三元宫的锐气,寻寻灵空的晦气。
几名二代弟子出手非同小可,便是灵空也要全力抵挡,便何况张翼轸这个初入道门的懵懂少年。感觉胸口如遭雷击,张翼轸便忙运转道力支撑,但胸口之力巨大乎想象,须臾间他便感觉头晕目眩,血气翻滚间,便欲昏倒在地。
便在这时,陡然间张翼轸怀中夹在书中的两根金色羽毛被他的道力一激,猛然激荡出金色光芒。这金色光芒犹如有灵性一般,也不向外扩散,只在少年怀中迎着几道目眩术的道力轻轻一碰……
台下几名二代弟子眼见张翼轸眼神迷离,正是要晕倒之前兆,心中暗喜之际,蓦然感觉双眼施放的目眩术如同碰到铜墙铁壁一般,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双眼巨痛之下,方才放出的道力被一股浩荡充沛的力量全数挡回,几人收势不住,闷哼几声,体内道力一滞,全部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张翼轸摇晃两下,又站稳身形,心中的恶意已去,仍自奇怪不已:明明台下有人暗算于他,为何突然在即将得手之际收回?他也猜测到这是灵空先前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极真观的弟子,所以拿他出气。只是对方为何又放过他,张翼轸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一抬头,灵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回来了。
几名二代弟子相视一眼,均是无比骇然。先前几人的目眩术一触及张翼轸的身体,不见多少反抗便击中他的胸口,可知他的道力实在低微。但只陡然间却被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挡回,还受了不小的内伤,前后反差巨大,令几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灵空笑意不减,重新坐回到桌前,轻咳一声,目光向下面一扫,收敛笑容,一脸肃穆之色。
“诸位道友,这道法若是坐而论之,便是长篇大论。若是说道道门典籍,在座各位又都比贫道参详为深。但以道法至深之理,玄之又玄,又非贫道之资可以参悟。是故这坐而论道,贫道便是要献丑,怕是连这‘丑’也没有。好在贫道十六年来烧火做饭,于烧火一事也颇有些心得,愿与诸位道友共勉。”
烧火做饭?众人面面相觑,怎的三元宫派来一位烧火道士来论道?这般胡闹,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中。当即便有几名三代弟子站起,就要当场作。
真平却面色如常,不惊不喜,对台下几名站起的弟子冷哼一声,说道:“放肆!”
几名弟子脸色微窘,忙躬身坐下,不敢造次。张翼轸心道,这真平虽是女子,看来在极真观中威望甚高,台下这百十名弟子,应是极真观二三代弟子中的翘楚。真平稳坐不动,台下众人整齐肃然,显然素来敬重真平其人。
灵空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诸位道友也切莫急躁,修道便是讲究修身养性,我这才三言两语你便坐立不安,这般耐性,那无上大道何日才可证得?坐而论道,也并非全是玄之又玄的言论才可证道,寻常小事,若是暗合天道,又何必舍近求远?”
灵空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暗暗点头,那方才站起的几名弟子也醒悟过来,意识到刚才确实行为不妥,脸色微红,深深低下头去。
“十六年前,我于深夜悟道,久坐至天亮而一无所得。忽觉内急,便急急如厕。如厕之后,顿觉身心一时舒畅无比,忽然想到,这天道浩渺莫测,这道法玄之又玄,但我等修道之人,饿要了吃,渴了要喝,吃喝拉撒,全然不缺。天道与我等是否感应道交尚不可知,但我等**凡胎,日常呼吸行走,却也均在道法之中,也全是道法所化。正是不修道已在道中,道生万物,万物生灭变化无一不是道法示化,是故道法不在玄之又玄中,只在我等这日常说话、行走或是烧火做饭之中。”
真平本来微闭双眼,不知是神游何处还是细心聆听。灵空此言一出,真平双目陡然睁开,眼中隐有一丝光彩闭过,飞快地在灵空身上一瞄,便又恢复如初,微微颔。
灵空却是没有注意到真平的异样,犹自滔滔不绝地讲道。
“这伐薪烧火、烧水煮饭,这般平常之事,却也暗合五行变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烧火便是木生火。世间万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寻常而恍然不觉,只一心追求虚无飘渺的天道,这便如薪尽火灭,断无领悟道法真谛之理。”
灵空便由如何劈柴烧火讲起,详尽说道如何将柴劈得又直又方,这样燃烧之时才炉火最旺。又说到煮饭之时水加几分,火烧几成,俨然便是一位深谙厨房之道的“得道”烧火道士。这般天马行空、百无禁忌的论道一连讲了两个时辰,直让台下这些平素听惯了正统道法的弟子们个个张口结舌,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坐而论道竟也演变成了坐而烧火煮饭,例行的讨论道法的严肃法会,被灵空一搅,竟成了他自说自话总结十多年来烧火做饭的“烧火”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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