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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转了一会儿,其实,确实如顾曳所说,黑漆漆的,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纪念碑下光线明亮,风景秀丽,苏黯央了值班室里的看门大爷好半天,大爷才答应出来给他们两个照一张合影。
快门一按,手一抖,照歪了。
顾曳看着手机里的自己,眉目清俊,神情自然,照得不错。
苏黯一脸的黑线,郁郁寡欢。
“大爷,我人呢?”
说好的合影,照片里咋就顾曳一个人。
值班大爷跟她扯了个笑,“女孩子啊,以后出门要多留个心眼,穿个高跟鞋。”
“……”
那是她身高的问题吗?
苏黯咬着牙根儿收回了手机。半身像都能把她截没了,这位值班大爷的照相技术,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脚踩着石阶,一级一级地往上爬,高中这些年虽然也修葺过几次,但好在都是局部细微的改动,整体变化不大。
从图书馆逛到教学楼,苏黯说想去以前实验室的顶楼看一看,她记得那里以前有个鸽子屋,每逢上午做体操的时候,鸽子都会被放飞出去,同时间学校还会安排一些学生去鸽子屋打扫,她跟他去过两次,白色的灰色的,楼顶的风景也很好看。
可惜现在是晚上,通往楼顶的大门全都锁住了。
可能是女人才会比较喜欢动物,顾曳对这件事的印象并不是很深。
“下次再来。”
一些鸽子而已,她喜欢,他可以买一些让人替她养。
苏黯摇摇头,“可看可不看。”
人有时候就是一时兴起,倒也没有多喜欢。这次见不到,即便下次再来,心里也很难惊艳。
从四十多级的台阶又迈了下去,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口袋里嗡嗡震动,好像是电话。
“你的?”
她还披着他外套。
顾曳点了点头,将震动的手机拿了出来。
夜色正浓,手机屏幕亮着,是毕超打来的。这个时间段,他会找他,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你们谈。”
苏黯以为是医院里的事情,她听不懂,便下意识地回避。
顾曳沉着眸,将手机放到了耳边,电话那边一片嘈杂,毕超似乎是刚从什么危机的状况中脱险,哑着嗓子……“老大!江尧没死!”
只这一句话。
一切,又都乱了。
当天晚上,顾曳就被一排豪车给接走了,从车上下来的人,神情肃穆,苏黯哪一个都不认识。
顾曳临走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不会有事。”
苏黯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如果是面临着真正的告别,他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吻她。
她伸手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男士外套,“我等你。”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和教训,她知道,她还是留在家里,不要让他分心才好。
车子开走了,一阵轰鸣声过后,是夜色里无声无息的寂。头顶的月亮又圆又满,月华倾泻,落到了花园里的草尖上,清风微微拂动,却映出了一抹浅泛着忧伤的惨白。
苏黯一个人回家,进屋拖鞋,姑姑和姑父有些生疑。
“顾曳呢?”
两个人走的,怎么一个人回来?
宁檬往外一探头,“吵架了?”
苏黯摇了摇头,“他工作上临时有事,领导让他回去一趟。”姑姑和姑父都是做生意的,宁檬又是在私企上班,家里人都不懂这些公职人员的单位制度,点点头,便被她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躺到床上,她身上还披着顾曳的外套,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可惜人却不在了。
苏黯翻了个身,突然想起来姑姑说过的话——顾曳的衣服不能压。
“反正也没人穿,我想怎么压就怎么压……”
她用力地扯了扯,又拉起了棉被,从头盖到脚。在棉被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明明刚才还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到家,心里头就这么烦呢。
隔壁时不时地还能传来一阵嬉戏打闹的声音。她躺在床上,手心捂了半个小时都捂不热。
心底里骤然涌出一股感慨。
今年的秋天,好冷啊……
姑姑端进来一杯姜茶,看她蒙着被子,就替她关了灯。
“明天天气不错,我跟你姑父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人齐一起去给你妈扫墓。你也早点起,好好睡,咱们七点钟就出发。”
苏黯提不起精神地“嗯”了一声。
中秋节扫墓,她本来也打算跟顾曳商量这事来着,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今年的扫墓……她还是得跟家里人一起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色刚明,姑父的白色高尔夫就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车上载满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原说宁檬的那个小男朋友是没必要来的,但他说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无聊,跟在苏黯身后说了好半天,最后苏黯一个心软,便也同意了。
苏黯能理解他,毕竟地方城市不比帝都,吃的玩的都少,自己一个人闲逛也没什么意思。再者说他跟宁檬这事儿姑父本来就是一百个不乐意,他要是不趁这几天好好表现一下,回头姑父非得把他们俩给拆散了不可。
可是为什么人一旦同情心泛滥之后,伴随而来的……总是后悔的情绪呢?
苏黯坐在车后座里,开窗望风。耳边是一男一女的腻歪声。
“亲爱的,啊……”
一口梨。
“亲爱的,你也是,啊……”
一块苹果。
苏黯紧握着门边的扶手,手腕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姑姑和姑父还在车里,她恨不得把旁边那对儿给活活掐死。
谁还没有个男朋友似的!
她跟顾曳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都快忘了当单身狗被虐的日子是什么感受了。好啊,恩将仇报的两个人,趁顾曳不在竟然就这么对她……异地分居是最折磨人的,他们可小心别把她折磨疯了,否则一旦她失了心智,一定会反过来姑父跟联手,不拆散他们两个不罢休。
“宁檬,你们两个注意点,快到墓地了。”
姑姑坐在副驾驶,往身后扫了一眼。宁檬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佯装乖巧。
苏黯把车窗又降下来了一些。秋日清晨里的冷风吹到脸上,湿气颇重,微凉的气息渐渐使人清醒。
是啊……
快到墓地了。
车窗外,道路两旁茂密的白桦树葱葱郁郁,郊外的空气普遍偏低,一路上丛生的毛草泛着金黄,眼看着已经有半米多高。
苏黯抬手扶了扶额头,她不能再想顾曳了,她一年才难得来看她母亲一次,今天,她必须要跟她母亲多说说话,好好聊一聊自己这一年的改变和情况。
不到九点,车子就停了下来,墓园是这座城市里比较出名的地方,因为先后葬过几个伟-人,所以一到中秋,人也多,车也多,很多外地人都会驱车慕名而来,路过的车辆也无一不停车祭拜。
苏黯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束鲜花,“我先去看我妈。”
姑父以前参过军,所以姑姑一家的习惯,也是先拜伟-人再去看家人。苏黯倒没有那个传统要继承,她到底是个外姓人,无拘无束,也没那么多忌讳。
几百级的石阶,毫无停歇落脚的地方,老一辈人管这个,叫心诚。
蔚然成林的石碑,每一块土地下都埋藏着一个故事,因为是清晨,爬到山上的人还不多,苏黯缓步地在树叶落下的墓园中行走。
倏然,她放下一束白菊花,摆在一块一米高的石碑前。
“这里很冷吧,妈?”
城市里还绿树成荫呢,这里的落叶都洒满地了。她抽出准备好的纸巾往石碑上拂了拂——干净的。墓园里的员工总是那么有心,她每次来,都是一尘不染的。
“我还带了个人来。”
她把手机掏了出来,昨天新照的,是合影。“照片里没有我,但你看他就行了。”
她记得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妈就跟她说,男人呢……长什么样子不重要,做什么工作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对她好,不离不弃,只要对方心里有她,那样的人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他对我很好。”
她眼眶微红。她觉得她能跟他过一辈子。
恍惚间,又想起了昨晚顾曳离开时的情景,苏黯闭了闭眼睛,说不担心是假的,说能安心等他也是假的,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悄悄地抹了抹眼泪,她不想让她妈看见她在哭。
“苏黯?”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静悄悄的,苏黯闻声回过了头。
身后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苏黯微讶,连忙起身,“……秦园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个白花篮,眼角的皱纹一动一动,“我就知道是你。我来看看我老伴儿,顺便看看你妈。”
老妇人姓秦,原本是这片墓园的园长,现在上了岁数,早已退休多年了。
苏黯小的时候,两家是邻居,关系也处得不错。
“我应该去看看您的。”
她妈过世这些年,她都没有再回过原来住的地方,小时候的街里街坊,也都随之全部断了联系了。
“哎……死者为大。我这个老太婆,身体硬朗着呢,三五七年都死不了,你看我干嘛?”
花篮放到了石碑下,老妇人慈眉善目地笑着看她。
像……真像……跟她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呦……这是谁啊?”
眼珠子一转,突然发现了立在石碑前的一部手机。
她眼神儿不好,得贴近了才能看清。
苏黯立在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我……男朋友……”
“快结婚了吧?”没那个打算也不可能带来见她妈,老妇人掏了掏老花镜,好半天才戴上。
说到结婚这事,苏黯心里还真没个定数。她跟顾曳现在的相处方式也不错,每天就算是柴米油盐,也不会觉得闷。至于结婚……顾曳一直没提过,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反正对她来说,一张纸而已,9元钱,也没那么重要……
“哎呦……哎呦……哎呦呦……”
苏黯这边还没考虑好怎么回答,对面的秦园长倒是惊叫了几声。
苏黯连忙抬头,却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里的顾曳,她以为老人家是觉得顾曳长得帅,刻意捧场。
“您怎么了?”
那张照片其实照得一般,光线也不好,她个人认为,顾曳的侧脸会比正面更加好看。
老妇人瞪圆了眼睛,连连后退了几步,视线在苏黯和手机之间飞快地徘徊,难以置信。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这不是顾曳吗!”
苏黯被这句话惊了一下。
顾曳?
“您认识他?”
“十几年前就认识了!”
突然,有什么想法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老妇人猛地一拍大腿。“哦!原来……他是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