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雨脸色发白,紧咬着双唇闯进了玉皇殿内,对正盘腿坐在玉皇大帝金身神像面前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的赵青山说道:“都是跟着我走南闯北好些年的护卫,哪怕一时糊涂,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也不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吧?”
她刚刚接到消息,留守在山下的两名护卫被一头巨大的青狼当场杀死,半个脑袋都被青狼的狼爪拍成了肉泥,脑浆洒了一地,场面好不凄惨,剩下的四个护卫都被吓破了胆,上山的时候还看见那头青狼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玉皇观……
获知消息的穆秋雨只一瞬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心中也恼怒这两个护卫太不懂事,不该在玉皇观的地头上做出这么丧失理智的荒唐事情来,可同样的,赵青山处理此事的方法,也让她感到了一阵害怕,和一阵莫名的恼怒。
现在那两个护卫的尸体就用白布包裹着放在玉皇观的大门口,穆秋雨神情复杂地看着盘腿而坐的赵青山,半晌却也不见赵青山有任何的动静,她忍不住说道:“你倒是说话啊!”
“你想让贫道说什么?跟你说对不起,还是跟那两个散播谣言的蠢货讲一声抱歉?”赵青山豁然起身,神情坦然地望着穆秋雨,说道:“事情从来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昨晚爆发的毒潮,只是一起偶然的事件?”
“难道不是吗?!”穆秋雨深吸了口气,说道:“昨夜大雨倾盆,雨水倒灌进那些毒虫、毒蛇栖息的巢穴,所以将它们逼了出来……”
“呵……”赵青山面无表情地轻笑了一声,摇头道:“就算像你说的这样,是雨水倒灌逼出了这些伤人的毒物,那么,你的护卫在道德镇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散播谣言,又是安的一颗什么心?”
“他们只是一时糊涂……”
“有的糊涂可以被原谅,而有的糊涂则必须付出代价!”赵青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三百余名百姓放弃在道德镇居住的权力,你以为损伤的是什么?仅仅是道德镇的人口基数吗?”
“难道还有别的?”
“那两个蠢货干的事情,伤的是我道门的气运!”赵青山的音量陡然提高了。
因为那三百多人的离去,因为一则谣言的传播而导致道德镇人心惶惶,竟伤到了道门的气运!赵青山深知,这是因为道门的根基还不够稳固的原因,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不可被原谅的错误!
尤其是在现在的这种节骨眼上!
穆秋雨不说话了,只是盯着赵青山看了好久,她才苦笑道:“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我只是觉得他们罪不致死……”
“性质是一样的。”赵青山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说道:“你有你的考虑,我有我的立场,道德镇是贫道的道场,也是如今道门在世俗中唯一的道场,它的存在是与道门气运息息相关的,任何胆敢对道德镇下手的人,都是我玉皇观的敌人,无论他是谁!”
“连我也一样吗?”
赵青山没说话,只是目光清澈地望着穆秋雨,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果然变了。”穆秋雨凝视赵青山良久,才深吸了口气说道:“变得跟那些城里的家伙一样了。”
“不,贫道从来没有变过。”赵青山微微一笑,坦然地说道:“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重振道门雄风是贫道的职责所在,从贫道清醒的那一天起,这个目标就从未更变过,只是如今形势变了,所以贫道换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就是杀人?”穆秋雨眼神中充满了失望,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尖锐了起来。
赵青山不再开口说话,而是转身又坐了回去,平静到令人害怕的声音徐徐响起,“穆小姐在紫金山上也逗留多日了,不知打算何时下山?”
“……你恨不得我早点离开是吗?”眼泪不自觉地就开始在眼框里面打转了,穆秋雨咬了咬牙,红着眼睛说道:“你就是个听不进别人讲话的混蛋,想我早点离开是吗?我现在就走,不用你赶!”
说罢,穆秋雨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玉皇殿的大门,当她的身影从玉皇殿的门槛上方掠过的时候,心中便是一阵莫名的发痛,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自己丢掉了一般……
而与此同时,距离玄武城将近九百里的一片深山之中,从天上飘来了一朵奇怪的黑云,在经过这一片深山老林的时候,这朵黑云停顿了片刻,就如闪电般冲了下来,撞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嘭”地一声轻响过后,黑烟弥漫,岩石表面冒起阵阵青烟,竟在转瞬之间被彻底腐蚀掉了。
周遭的小草也随即枯萎变黄,直到这股四散开来的黑烟渐渐消散于空气之中,方圆十丈以内就已经成了一片蕴含剧毒的死地!
这是一名浑身赤、裸,从左脚脚踝开始,有一条黑色蛟龙图腾盘旋而上,直至后背的光头青年男子。
他的眼睛是血红的,嘴唇是发紫的,眼眶周边布满了骇人的黑色纹络,光秃秃的脑袋上有几条如闪电般的黑色图案,均匀地分布在上面。
黑色的指甲如同魔鬼的利爪,足有好几寸长,乌黑发亮,表面还覆盖有一层薄薄的黑雾,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只见他双手一伸,一条纯粹由毒雾构成的气态黑龙便张牙舞爪得飞了出去,山体被飞快地消融,洞穴在不断地加深、变大。
最后,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勾了勾嘴角后纵身一跃,一条长达二十余丈,粗如水缸的黑色二爪蛟龙便赫然出现在这片深山之中,光秃秃的尾巴一摆就钻进了刚刚扩充好的山洞之内。
洞口一阵黑光闪过之后,所有的痕迹就在顷刻间被完美的抹除了,连山洞的洞口都彻底消失了,无论是近看还是远观,都再也找不到山洞的所在位置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紫金山上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何琼早早的就背着自己的行囊下了山,小姑娘的心思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家乡的风景,和自己那三个年纪尚小的亲弟弟!
离家已三年有余的何琼,早已完成了丑小鸭到天鹅的完美蜕变,曾经那个浑身酸臭、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闭月羞花。
下了山的何琼恨不得老天爷给她一对翅膀马上飞回家去,看一看自己的母亲,看一看自己的弟弟,看一看自己的叔伯婶婶……
不大的行囊当中装满了她连夜为家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母亲的是一套金灿灿的首饰,送给弟弟的是每人一瓶赵青山亲手炼制的‘蕴元丹’,送给叔伯婶婶的礼物也不尽相同,有金银珠宝,也有稀奇珍贵的玩物。
总之,对一个离家三年多,一直为了修行而强行遏制住心中那股冲动的少女而言,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飞在空中的百灵鸟,高兴地快要从天上掉下来了!
紫金山离玄武城的路途并不算近,但悟道之后的何琼却也学会了不少赶路的法术。
于是,宽敞的官道上就出现了一名疾飞的少女,一路唱着儿时的歌谣,还不时能听到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归心似箭的何琼总算是在几个时辰后赶到了玄武城外的老儿庄,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村子外面的河水依旧是那么清澈,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子正在河岸上追逐打闹,一旁就坐着几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不时喊着‘小心’‘不准下河’等等约束小孩儿们过分行为的话语。
何琼在无比熟悉的木桥上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举头望着村口那棵高大的古松,深吸了口气……
老儿庄是玄武城外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落,不像赵家庄那样,是一整个家族的村落,全村的人都姓赵,或是姓何。
村上的姓氏很杂,既有姓何的,也有姓赵的,还有钱、孙、李、刘等等姓氏,是个接纳性非常强的村子。
以前何琼的父亲就是村上的修补匠,无论是缺损的农具,还是家中的家具,基本到了她父亲的手上都不算问题。
只可惜她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大病过世了,母亲拉扯着四个孩子艰苦生活,哪怕在老儿庄,何琼一家都是出了名的困难,平时大家都愿意伸手帮衬一把,所以老儿庄留给何琼的,几乎只有儿时快乐的回忆。
几个围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妇女坐在村口的古松下编着草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午后的生活总是那么的悠闲。
当穿着一身翠绿色长裙,如仙女下凡一般漂亮的何琼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这几个中年妇女就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何琼认识她们,老儿庄并不大,村上的大部分人她都还留有印象。
所以何琼笑着喊道:“张婶、王婶、刘婶……都在忙呢?”
“啊?哦哦……是啊……在忙呢……”这几个中年妇女呆呆地望着完全陌生的何琼,脑袋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她们都在想,这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她……她怎么会认识我们呢?!
这简直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