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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行了三十多公里才到达清桥小镇,白夜临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居然能坚持两个多小时不停歇的奔跑,这也是白夜临自己所始料未及的,他能觉察到自己的体能和耐力明显比以前提升了许多,隐隐觉得这绝对与他身体的变化脱不开关系。
身上的篮球服是从途中某户人家晾在外面的衣架上“暂借”的,白夜临有些无耻的这般想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光着腚实在不合适去跟人家打声招呼,也没有办法跟人家解释自己的离奇遭遇,毕竟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打定了主意,有机会一定要还回去。
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白夜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和印象中并没有多少区别,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同,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在路过原来上学的那条道路时,白夜临匆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满大街都是海报和条幅,而上面的内容都是清一色的对林山和李小涵考入金峰中学的祝福和庆贺之语。
“成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小涵考进了金峰,真是太好了!那我呢?难道落榜了?”
白夜临并不知道自己在鄱月湖中沉迷了多久,他的时间还停留在野营的那一天,所以觉得这些宣传带来的消息太过突然,但看见李小涵得偿所愿还感到由衷的欣喜,最大的安慰是她还活着,因为海报上有她戴带大红花的身影。
只是没有任何自己的消息,白夜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落榜这个事实让他有些不能接受,并不是因为他有如林山一样非金峰中学不上的执念,而是因为能进入这所学校能让父母亲感到骄傲,最实在的原因则是金峰中学是唯一一所不收学费的学校,能让父母亲少流许多汗水,但这些还不是全部,最重要的是他有强烈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够进入这所学校。
之前虽然忐忑过,但那只是尘埃未定前一种不可避免的心理,他为此付出过多少努力,他是最清楚的。
白夜临一边走着,一边仔细回忆中考过程中每一道题以及自己答题的各种细节。
不知为何,此时的白夜临回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连题中涉及到哪些知识点以及自己做过哪些类似的题目都一清二楚。
越想他就越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落榜!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疏漏是我没有发现的?嗯?不对,为什么野营的时候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不对……对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到底在湖中呆了多久?”
白夜临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内心那一抹不安的源头。
快速在四处扫视了一圈,他本想找个人问问,但视野中一张随着风在街道旁翻滚的报纸让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此时留着长头发,光着脚,而且脚上一路风尘泥泞已经粘满污垢,样子着实有些狼狈,走在路上已经收到了不少异样的目光,估计凑上去也会被当成流浪汉或者神经病,避之而唯恐不及,所以白夜临觉得选择报纸还是要省事一些。
“8月10日?”
白夜临瞪大眼睛难以至信地看着报纸上的日期,而且这张报纸略微有些发黄,应该是张旧的报纸,至少也是十几天前的,就是说现在早已过了8月10日,也就是说距离野营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我在湖中呆了一个多月!这么可能?”
强忍着这个信息的巨大冲击给自己带来的眩晕感,白夜临蹲在地上继续阅读报纸右下角的另一则消息。
因为这则消息中附有一张图片,而图中的场景让他感觉非常的熟悉,也非常的不安!
“……在火灾现场发现两具尸体,死者的身份证已经确认,乃是本市清桥镇环境卫生管理办的临时工白某和其妻子刘某。据警方透露,经调查,基本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白夜临脑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感觉世界都塌了,不知道身处何地,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一阵喃喃过后,白夜临扔掉了手中的报纸,像一阵风似的刮过人群,向着小镇郊外一路狂奔,心中不停祈祷,祈祷图片中那个地方不是自己的家。
现实无论是残酷的还是美好的,却一定是麻木不仁的,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烧塌的集装箱房只剩下几条扭曲的支撑架,互相纠缠着轻微晃动。
变形的塑料家具和碎裂的玻璃在消防枪的水柱下被冲刷到了一起,一地狼藉。
废墟旁的小树半边树冠已经化为了灰烬,另外半边也严重失水枯萎,只有零星几片干瘪的树叶散落在周围,谁也不知道是何时凋零的。
一段拴在树干上的警戒带在风中上上下下弹动不已,断裂的一端在那使劲挣扎,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飞走,却总是逃不开拴在树上那另一端的羁绊,显得既无畏却又无谓,也许这就是它的命运,越用力越显无力,只不过徒增了几分萧瑟。
描绘尸体轮廓的固定线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朦胧的星光下,苍白而刺眼。
白夜临瘫软跪坐在残破的家园前,面朝星空,上半身不停摇晃。
他的脸已经扭曲通红,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嘴巴夸张地张着,久久没有合拢,脖颈上青筋虬结,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面喷薄而出,却总是怎么积也积不够。
无声,还是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嘶哑的哀嚎终于在清桥小镇寂寞的郊外响起。
白夜临几乎是趴在地上一路匍匐着,一寸一寸爬进了已成废墟的家园,在白色固定线旁哭成了泪人,然后不停抠打着轮廓,似乎想从里面将双亲重新找回。
“爸,妈,临儿回来了,你们在哪里?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已经没有人可以回应,只有两个空洞的人形轮廓互相依偎着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希望在梦中找回过去,白夜临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蜷缩成一团,紧挨着白色的轮廓线沉沉睡去。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一阵惊悚让白夜临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星空,又是一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该醒来,因为现实世界带给他的伤疼比恶梦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夜有些凉了,白夜临揉了揉双臂慢慢坐了起来。
情绪稍微稳定,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能一味的悲伤,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比如找回父母的遗体,比如了解当时家里起火的原因。
想到这些,白夜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废墟外一角,仔细辨认了一下,刨开地方上的碎石,然后找了根铁棍一点一点地挖开。
约么挖了半米深,小坑里面露出了一个铁盒子。
白夜临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取了出来,轻轻抹掉盒子上的沙土,刚欲打开,眼角无意间扫过土坑,发现小坑中还有一物。
他马上又蹲了下去,将那件物品取了出来。
那是一件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着的东西,白夜临一层一层地揭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张的小奖状。
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何,白夜临将这些奖状按着原来的包裹方式复原,又重新埋了下去……
星光渐渐暗淡,夜也越发低沉,四周寂静无声,少年静静坐在废墟旁,眼神专注地盯着东方,默默等待黎明的到来。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已经打开的铁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张身份证和一本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