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不知道李二陛下跑去吴王府说什么,但是看情形应当是谈谈心说说家常,无甚大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应当是什么样子的,相互沟通相互了解,才能相互体谅增进情谊。朋友之间如此,兄弟之间如此,君臣父子之间亦是如此。
所谓的“一见钟情”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也言情小说当中,现实中的“一见钟情”其实是最不可靠的一种感情。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具有欺骗性,“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流的深入变得“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是谁对谁错。
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缺点隐藏起来,这无所谓虚伪与否,是人的本性。而相互之间的交流会让一个人的缺点无所遁形,当缺点超过优点,美好也会变得丑陋。
房俊乐得李二陛下和李恪父子之间有一场敞开心扉的交流,他深信凭借李恪的智慧,能够消弭掉李二陛下心中的阴影,从而不再对李恪多加防备。
历史上的李恪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被自己的父皇夸赞为“英果类己”,这本是一句极高的评价,却导致李恪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导致旁人对其身怀戒心,最终被长孙阴人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诬告谋反,缢杀于长安宫禁之内。其时李恪有子四人皆未成年,全部流放岭表,有女亦四人,被罚看守李家陵寝。
嗯,被长孙无忌诱供从而诬告李恪之人,便是房遗爱……
房俊出了吴王府,仰首望天,难道真有天道循环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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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刚想到后院看看晋阳和衡山两位小公主,便被奉了房玄龄命令侯在门口的家仆截个正着,带去正堂说是有要事相商。
到了正堂,给父亲施礼问安:“见过父亲,父亲有事?”
房玄龄放下手中书册,眼神复杂的看着房俊。
房俊被老爹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心里颇有些忐忑,仔细琢磨一番,自己这两天好像没犯错啊?就是吃酒会友,既没打架又没骂人……
盯着儿子瞅了好一会儿,直到房俊心里都快发毛了,房玄龄才喟然一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有事和你说。”
“诺。”
房俊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
虽然不记得闯了什么祸,但是老实一点总是必要的……
“今日早朝过后,陛下将吾等宰辅叫去神龙殿议事,陛下有意改州设府,从雍州之内划出京兆府,下辖长安周边诸县,另外在天下各处重要之地增设五府,由中枢直辖。”
房玄龄缓缓说道。
他心里总是不得劲儿,往昔这个率学无诞、木讷愚笨的次子就要跟自己平级了?
娘咧!
这什么世道?
老子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一辈子方才坐到这个位置,这小王八蛋都干什么了?若非自己还有一个国公的爵位,都有些无颜见人了!
房俊哪里知道其中详情?
心说您跟我说这个干嘛,我管得着么?
想了想,说道:“如此甚好。”
这就大抵跟后世的直辖市差不多,出于调节区域平衡、增强中枢权力等等原因考虑,将某些规模特别大的城市与所在的省级行政机构区别出来。
而且京兆府这个名称很熟悉,原来是唐朝才出现的么?
房玄龄看惯了房俊懒懒散散的模样,现在这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看不惯,叱道:“你懂什么?稀里糊涂就说好,依我看你将来就是一个佞臣,没有原则,没有立场,只知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孺子不可教也!”
房俊眨眨眼,一脸懵逼。
你这是跟谁置气了,回家拿儿子发邪火?
当然,就算是被当了
出气筒,聪明人也不会跟自己的老子去掰扯孰是孰非的问题。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房俊瞄了一眼窗外,长安的冬天没有雨,雪也停了……
好吧,晴天骂儿子,也算是消遣。
嘴巴闭得紧紧的,只听,不说话。
房玄龄一拳打在空气上,心中的郁闷非但未曾发泄出来,反而愈演愈烈。不过幸好他是个理智的人,也知道自己这股子邪火来得实在不应该,儿子有出息,当老子的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每一个父母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啊……
忍了火气,房玄龄不打算绕圈子,直接说道:“京兆府尹的位置,陛下属意由你担任,已经定下了,若无太大意外不至于更改。”
房俊下意识道:“哦……”
然后才反应过来:“啥?”他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房玄龄哼了一声,骂道:“小小年纪,是耳聋,还是耳背?”
房俊都快乐傻了,嘴巴裂开,傻呵呵道:“也有可能是耳鸣……”
“正经点!”房玄龄吹胡子瞪眼,“这个位置看上去显赫尊荣,实则就是个火山口,危机四伏!对于上任之后如何作为,你心中可有计较?”
计较?
计较个蛋啊!
房俊现在只想大吼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当然有计较,儿子这次要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京兆尹这个官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关陇世家的根基这回都在儿子的地盘里,定要将其搓圆捏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房俊兴奋极了!
哥们儿被你们这些家伙从江南灰溜溜的赶回长安,一定很得意吧?
这回哥们儿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不折腾得你们鸡飞狗跳慾仙慾死,哥们儿跟你们的姓!
房玄龄以手抚额,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棒槌?
就知道这小子一旦上任京兆尹必然会跟关陇世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来硬的,一点政治智慧都没有!
老爷子气道:“给我消停点!还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说你是佞臣你还不乐意,正直忠义之人能说得出这样的话?简直不当人子!回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莫要搞风搞雨,否则朝堂之上那些有着关陇世家背景的大臣群起弹劾,你这个位置也坐不了几天!”
房俊却不以为然:“父亲您说是那些大臣们的看法重要,还是陛下的看法重要?”
房玄龄随口道:“自然是陛下的看法重要!”
房俊一拍巴掌说道:“那就对了!儿子是个性情,陛下岂会不知?儿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呐!谁惹了我,我就得找补回去,所以陛下才让我来担任这个京兆尹,就是让我放开手脚去跟关陇世家对着干!我若是讨好关陇世家那些老不死的把他们哄高兴了,陛下就该不高兴了!所以,儿子这个京兆尹若想坐得安稳,首先就得让陛下高兴,别人是哭是笑,完全不重要!”
房玄龄楞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看法是正确的。
这一次市舶司的设立触动了全天下世家门阀的利益,江南士族被房俊打击得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不敢冒头反对,唯恐遭到房俊的致命打击。山東世家自打隋末争霸天下与李家生死拼争,李二陛下登基之后对其严厉打压,这次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唯有一直站在李二陛下背后的关陇集团按耐不住,仗着与皇族盘根错节的关系强势出头,虽然未曾撤销市舶司,却成功的将房俊撤回长安,算是名义上胜出一筹。
而陛下早已对关陇集团的日益做大和骄纵狂妄深怀不满,这一次迫于压力将房俊调回长安,等同于低了一次头。皇帝为了大局隐忍,可以低下高贵的头颅,但是必然有更加猛烈的手段等着对付关陇集团!
而房俊就是陛下将要挥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