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峪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楚共有七州五郡,无论是所辖地域和百姓,峪州都尚处中等。在南方的州郡中,倒也算个大州了。峪州辖管了八个县,而峪州城几乎处于峪州的中心,那八个县中有七个都围绕着峪州城,只有一个徐县离峪州远些。
当初李猛逃掉,他们便猜测他最有可能还藏匿于峪州。一来他对峪州十分熟悉,二来峪州是他的老巢,必然有不少错综复杂的势力为他所用。是以,程全早早便下令下到各县,嘱令各县搜查李猛的下落。
峪州各县都有被李猛残害的孩子,因此百姓们一听说皇上派了钦差来峪州查明了此事,幕后凶手竟是父母官李猛,均群情激奋,不用布告悬赏,便自发地留意起李猛的下落。
然而,那些官员却不尽然这样想。官场甚为复杂,何况李猛在峪州这块儿扎根了十余年,早已与峪州官场上这些人结成了复杂的利益关系,李猛的事情一出,那些牵扯得浅的人自然趁机向孟景闲与程全表态,因此搜查得越发仔细,想将李猛当成投名状,好让信任程知府上任后,自己的处境能好过些。而那些与李猛牵扯极深的人,纵然没参与过这件事,却也不敢在此时倒戈,少不得还要庇护李猛,只在面上装成尽心尽力搜查的样子。
程全深知峪州官场现状,也不好明说,只好含含糊糊说了搜查的难处,下面的县不尽力,峪州城的捕快到底人手不足,因此才迟迟找不出李猛的踪迹。
不必程全明说,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孟景闲比任何人都懂。他一边下派了峪州的捕快和自己的暗卫去了各个县搜寻,一边从安城调来了侍卫,同时自己也三五时地去各个县看一看,表面上是去看李猛的搜查情况,实则也是在摸清峪州的官场体系。
那些知县都知道他是安城来的钦差,又是刑部尚书,各个好生招待,处处表现,企图迷惑孟景闲。孟景闲也不动声色,去到一个县,便去看该县历年的一些文书资料,哪些是真的,哪些有漏洞,他一看便知。
如此过去了不久,到了认尸结束那日,孟景闲也差不多摸清了峪州的基本情况。也便是在那日,徐县传来消息,有个农民在徐县最大的山——玉峰群山见到了李猛的踪影。因那个百姓未曾见过李猛真容,只在布榜出来的画像上见过,因此也不敢十足确定。
不过既然得了这消息,自然要全力以赴,免得错漏。
楚千翘很快收拾了东西:“我要去。”
这些天孟景闲时常出去跑动,总将她留在程府,眼下看着孟景闲又要自作主张地自个儿跑了,她连忙拦在孟景闲前面。
青苏为难地看着孟景闲:“孟大人,公主劝不住……”
楚千翘有些恼了,青苏最近真是越发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必须去,我要亲眼看到李猛被捉回来。”楚千翘道。
出乎意料的,孟景闲倒是没有再劝:“好,但是公主不能离我左右。李猛是阴狠毒辣的亡命之徒,又不知还有多少党羽,恐怕会有危险。”
楚千翘想了想,便道:“那青苏留下。”
“什么?”青苏愣了下,“那不成!若公主执意要去,那必须带上奴婢随左右才是。”
楚千翘还想说什么,孟景闲却已经拍板:“如此也可。”他看向青苏:“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公主。”
青苏:“……”她怎么觉得孟大人……就是想跟公主独处呢?
不过她势单力薄,公主是铁了心不想她去犯险,而孟大人又唯公主是瞻,她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只能紧张地反复叮嘱孟大人护公主周全,叮嘱到最后,反倒觉得自己多嘴了,孟大人护了公主那么多次,哪一次不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叫公主伤及半分呢?
楚千翘与孟景闲一行从白天吃了早膳后出发,至下午时分到了徐县,先去徐县知县张宁安排的地方住下吃了午膳,便马不停蹄地去亲自问询了那日看到李猛踪迹的百姓。
那农民称,自己的家便在玉峰群山主山脉山脚下,最近看到那伙人好几次了,那伙人有六七个,都是生面孔,各个长得有些骇人,时常往深山里钻,似乎住在里面,只是会出来采办些东西。
起初,他没往逃犯李猛的身上想,因为李猛的画像距离本人还是有些微差距,而且榜上说李猛只带了两个仆从,可是后来再见过几次,便越发觉得为首的那人跟李猛的样子十分相似。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他便向衙门报案了。
孟景闲、楚千翘还有陪同的张宁等人,随着那农民去到了玉峰山主山脉脚下查看。玉峰山脉绵延不绝,光是比较有名的山峰便有五六座,而这农民所住的地方便是最大的一个主山峰,名字便是玉峰山。光是这玉峰山,便大得不是一天能够搜完,因此,当天孟景闲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计划了一些人手排布。
回到住处已经天黑。
楚千翘的身份未曾揭晓,张宁也以为她是孟夫人,因此房间也只安排了一间。同住了这么多天,楚千翘也已经习惯,便不再扭捏,还和平时一般,先他一步上床睡了。
晚上,楚千翘在睡梦中突然被捂住嘴巴。她大惊,下意识便使劲挣扎。那人稍稍靠了过来,却没有出声。
楚千翘瞬间安静下来,是孟景闲。
孟景闲自然不会闲到没事大半夜地偷袭她,而且孟景闲也不说话,自然有他的道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楚千翘想到这层,纵然被捂得喘不过气来,也不再挣扎,反而自己勉力屏住了呼吸。
孟景闲感受到自己手心不再有楚千翘呼出的暖呼呼的气,便知道这小公主在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敏的,便放下了手,随手扯过一件衣服给楚千翘。楚千翘忙将外衣穿上,此时孟景闲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下床来。
楚千翘跟着孟景闲往外走去,孟景闲一打开门,便有好几个人迎面冲过来。他早有准备的样子,丝毫不慌张,徒手便折了几人。
此时,更多人冲了进来,暗卫却不见踪影。
孟景闲牵起还在傻乎乎屏气的楚千翘往外跑去:“可以呼吸了。”
楚千翘松了一口气,在混乱中跟在孟景闲身后,时不时放冷箭帮他一把,今晚这些突袭而至的人似乎不知道她会武功,因此好几人中了招。
很快,两人便脱离了包围。
孟景闲带她闯到马厩,骑上一匹马飞奔了出去,才算暂时甩掉那些人。一路疾驰,一直到了城外一处荒山里,孟景闲才弃了马,带楚千翘行入荒山。
两人在荒山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孟景闲才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可以栖身的山洞,便招呼楚千翘进去,在一块略平整的石头上覆上自己的外衫,叫楚千翘稍作休息。
一路上连奔带跑,楚千翘几乎都稀里糊涂,只知道跟着孟景闲走没错,此刻安宁下来,坐在孟景闲的外衫上,平缓了跳动的心,问道:“怎么回事?”
“张宁是李猛的人。”
“你早知道?”
“先前看徐县的公文文书时,有些蛛丝马迹。”孟景闲一边回答她的话,一边在山洞里找寻可以生火的细木枝。还未开春的天气是很冷的,更何况眼下是晚上,自己倒是可以熬过,楚千翘那么怕冷,自然是不行的。
“不过我也不是神,具体如何还有待调查,不过张宁从李猛那里得过不少好处应该是真的。或许还牵扯到旧年的一桩杀人案,那张宁可能失手杀过人,是李猛将那件事摆平了。张宁能坐上知县这个位子,李猛也是功不可没。”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同我说?”
“李猛在峪州这么些年,这些知县或多或少受了他的恩惠,不能由此断定哪个知县便会帮他。所以直到李猛出现在徐县,且身边多带了几人,我才敢断定,至少张宁是站在李猛这边的。”
孟景闲拾来细枝,开始生火:“但是如若不来,岂不是平白放走了李猛?所以先前我并不想你跟着来,不是嫌你拖后腿,是不愿你犯险。”
他说得这般直白,楚千翘脸色微红,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你也应该先和我说。”
“说了你也会跟来。”
楚千翘:“……”
火慢慢升起来了,孟景闲透过火光看到生闷气的楚千翘,原本便清丽的脸蛋透过火光更显得透亮柔和,就像刚刚蒸出来的冒着热气的甜糕,想必咬上去一定十分可口。
他便笑道:“公主不必担心,我做了万全准备。我已同程全说过,若是到徐县第二日还未派人回去传信,他便带着人过来围剿徐县的叛贼,安城的援兵最迟五日内也会到,那时候便是峪州八个县全部叛变,收拾起来也绰绰有余。”
“那么刚刚怎么不见你的暗卫出来护驾?”楚千翘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屏气屏得她都快晕过去了。
孟景闲收了笑:“这是我的失误。我知道张宁可能会耍小把戏,因此也事先叮嘱过暗卫提高警惕,可是我没料到张宁会下双层毒。”
“双层毒?”
“午膳他给我们带了酒,我的暗卫各个酒量过人,因此平时浅酌一杯我也就纵了他们去。张宁带来的酒测过无毒才让他们喝,而公主不喜喝酒,我也便没喝。晚上我看到窗户有被戳开的痕迹,才料到他们往房间里放毒,于是捂住公主鼻息,带公主冲了出来,但是我的暗卫却无一人出现。我猜测,这可能是相辅相成的双层毒,单是下在酒里的东西应该是无毒的,但是一旦与他们吹进来的东西相遇,便会形成剧毒,使那些暗卫连冲出房间的机会都没了。”
“好狠的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公主困了么?先睡一会儿。”
楚千翘摇摇头,眼下叫她怎么睡得着。
“孟景闲,有什么事你总是瞒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你心里一定埋着很多秘密吧。”盯着跳跃的火光,她突然开口道。
孟景闲沉默,半晌才轻笑:“公主不是何尝如此。公主也未曾真正向我敞开心扉。”
“我怎么没有……”楚千翘蓦地顿住。
不管是不是她主动敞开心扉,她都几乎已被孟景闲看透,不是么?除了重生这件事……
这是她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孟景闲还在要求什么呢?倒是他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总是让她看不透。
孟景闲拨了拨火堆,让它燃得更炙热些:“好,那这样吧,以后有什么,我都不瞒你,你想知道什么,我也都告诉你。同样的,公主有什么也得告诉我,不要总叫我去猜——虽然我总能猜出来,但这到底是不同的。”
末了,他轻笑:“那么,公主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