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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朱赢觉得有些倦怠,正想上床补个眠,凌霄进来道:“公主,二姑奶奶来了。”
“快请。”朱赢道。
人还未进来,笑声倒先到了。
朱赢暗忖:这李惠宁倒有些王熙凤的味道,但愿为人不像王熙凤。
转念一想,便是为人也像王熙凤,那也不打紧,这是已经外嫁的姑姐,又不是这府里的媳妇。
“弟妹。”李惠宁笑着进来,身后依然跟着三个孩子和丫鬟婆子。
“二姐,快请坐。”朱赢迎上前去让她。
两人在窗前的花几旁坐下,李惠宁拉过那三个孩子一一介绍,大的那个男孩八岁,名叫沈怀信,女孩六岁,名叫沈维桢,小儿子四岁,名叫沈怀瑾。
介绍完了,李惠宁笑着推三人道:“快去见过你们三舅妈。”
三个孩子便一起来到朱赢跟前,怀信和维桢两人都行了礼,脆生生道:“三舅妈。”怀瑾年幼,动作慢一拍,糯声糯气地跟着叫了。
朱赢看着沈维桢,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上辈子她也是有女儿的。出事时,女儿陶陶也是六岁,当时就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那场事故后,她穿越了,却不知陶陶是生是死。
她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她几乎是情绪刚一升起便立刻压抑住了,吩咐鸢尾拿出早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又细细问了三个孩子爱吃什么,抬起头来对李惠宁歉意道:“二姐,你看我这刚才安顿下来,小厨房偏还走水了,家里真是要什么没什么,招待不周之处,你不要见怪才好。”
李惠宁嗔道:“看,又说见外的话了。不过认真说来,我这丫头,还真想问她三舅妈讨件东西。”
“什么东西?”朱赢好奇。
李惠宁看着沈维桢,示意她自己说,偏女孩子怕生,把头埋在李惠宁怀里撒娇。
李惠宁无奈,抬头看着朱赢笑道:“是这么回事,来此之前我去见了大哥大嫂,这丫头看到铭月手里的布娃娃,甚是喜爱,就想借来玩一会儿。偏那丫头把个布娃娃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大嫂让她借给维桢玩,她不乐意,哭了。倒闹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后来听大嫂说那娃娃是你来缅州的路上自己做了送给铭月的,我便厚着脸皮,也想替我家这丫头讨一个。”
朱赢也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那个好做,有个两天就能做出来,二姐若能在府里多住几天最好,若是不能,我做好了送到你府上也行。”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维桢,还不去谢谢你三舅妈。”李惠宁拍着女儿的脊背道。
小小的女孩抿着红嫩的唇,走到朱赢跟前道:“谢谢三舅妈。”
“不用谢,维桢,你告诉三舅妈,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布娃娃?”朱赢拉着女孩的小手,笑眯眯地问。
“其实我家里也有布娃娃的,只不过,都没有铭月姐姐那个好看。铭月姐姐的布娃娃衣服好看,鞋子上还有毛绒球,铭月姐姐还说她的布娃娃有三件衣服呢。三舅妈,您能不能给我的布娃娃也多做几件衣服,要做得比铭月姐姐的更好看。”女孩子似乎对铭月不肯借娃娃一事耿耿于怀,撅着小嘴道。
朱赢失笑,点头答应:“好,舅妈答应你。”
女孩这才笑了,道:“三舅妈,您真好。”
李惠宁道:“弟妹,你还别说,那娃娃的衣服是真别致,别说这丫头看着喜欢,我看着也觉得好。那衣服也是你做的?”
朱赢道:“在宫里时闲得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
李惠宁了然,忽又想起什么,从身后右边的丫头的手里接过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盒子,道:“弟妹,初次见面,我这做姑姐的也不知送你什么礼物好。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想必你是不缺的,本地的吃食,又怕不合你的口味。这不就随便准备了一些,你看看,若是合用最好,若是不合用,反正也不值当什么。”
“二姐你太客气了。”朱赢接过,打开盒子一看,入眼先是一叠身契。
“这……”朱赢拿眼去看李惠宁。
李惠宁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先叫奶妈带三个孩子回去睡午觉,又打发几个丫鬟出了屋子。
朱赢见状,知她有私话要对自己说,便把屋里的丫鬟也都遣了出去。
“弟妹,今天上午的事,我已知道了。这件事我不想说谁对谁错,自古婆媳之间便很难分出个对错来,只这帮奴才实是可恨,如今他们身契都在这儿,再不听话,是打是卖都随你,我娘那边不会再干涉的。弟妹,自你嫁入王府,府中之人有什么伺候不周之处,你多担待,毕竟,这其中缘由,你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会好的。”李惠宁看着朱赢,轻声劝道。
朱赢道:“二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省得的。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自幼没娘,在宫里也不受宠,若非有这些缘由在里面,哪轮得到我来做一方藩王的世子妃?自入了王府的门,我便想着要好好过日子的。我知道我父皇有些事情做得……亏欠琅琊王府,所以在王爷王妃乃至夫君面前,我都愿矮着一头说话做事。但,若连府中下人也能踩到我脸上来,便是我不顾自己的面子,难道我也能不顾夫君的面子?今日之事,虽我觉着起因不在我,但我终究也有错处,待王妃气消了,我便向她赔罪去。”
李惠宁伸手过来握住朱赢的手,道:“弟妹,你能这样深明大义,我便放心了。想来我那三弟终究还是有福的。”说着,眼眶竟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帕子抹了抹,看着朱赢笑问:“弟妹,你是否觉着我那三弟脾气不大好?”
朱赢讪讪,便是觉得不好,还能真说出来不成?“对夫君,我还不太了解。”
李惠宁叹气道:“你不了解是应该的,毕竟你们才刚刚成亲。便是这府中之人,也没几个了解他的。嗨,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说,只怕让你越听越糊涂,索性便直说了吧。成亲第二日认亲时,你是否觉得府中人丁不旺?”
朱赢想了想,才微点了点头。
李惠宁道:“其实也不是不旺,我爹一共娶过两个王妃,纳过一个妾。大哥和二哥是前头那个孙王妃生的,我前头还有一个姐姐,是庶女,也早嫁了。还有两个庶子,一个比延龄大一岁,一个比延龄小两岁,都成亲了。王府规矩,成亲的庶子都要分出去单过,没有我爹的命令不得擅自回王府。所以你嫁来后,只看到延龄的两个嫡出兄长了。
我娘呢,其实除了我和延龄外,还生过一个小儿子,叫做延庆,可惜十四岁那年殁了。我爹与前面那个孙王妃情深意笃,大哥延寿被皇上召去帝都后,孙王妃思念长子积郁成疾,爹或许觉着愧对她吧,便十分宠爱二哥延年。及至后来孙王妃去后,我爹娶了我娘,我娘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他最喜欢看重的,仍是二哥延年。
我娘生性要强,我是个女儿家,爹对我也算宠爱,她倒也没说什么。只三弟延龄就惨了,自幼我娘便处处拿他与二哥延年相比,稍有不如,非打即骂。可两人差着七岁呢,你让个五六岁的孩子与十二三岁的少年相比,如何比得上?何况二哥延年本就是个人杰,文武兼修脾气又好,便是同龄的,也难有能望其项背的。就这样过了几年,三弟始终也没能比二哥更招爹的喜欢,倒是脾气越来越坏,反而更不招爹爹喜欢了。
我娘见状,便将心力都转移到四弟延庆身上。四弟脾性跟我娘有些相像,小小年纪却很要强,加之聪颖伶俐能说会道,倒也讨得了爹的几分喜爱。于是府里下人都知道,王爷喜欢二少爷,王妃喜欢四少爷,只三少爷是个人嫌狗厌的。三弟也不在乎,没人管着更好,镇日的到处闯祸。十二岁那年,有一次委实闹得太过,被我爹着人捆起来狠抽了一顿,又在祠堂门口吊了一夜,第二日放下来他便不见了。
府里找了整整半个月,才知道他孤身一人跑到渭南的军营里去了。爹派人把他抓回来,可一不注意他便跑了,跑了三四次后,爹恼了,给他上了家法。三弟那次在床上足躺了一个多月,可一下床,又跑了。我爹见实在管不住了,也不能真打死了他,便随他去了。
就从那时起,三弟一年到头在军营里当兵,逢年过节爹派了人去叫才回来一趟,与家人之间亲情也甚是淡漠。但我总觉着他心里还是有情的,只不过不善表达罢了。小时候每逢爹娘打骂他,我总在一旁求情,如今,他每次回来,总会去沈府看我,送些东西给我和三个孩子,虽不全是名贵之物,但看得出都是用了心准备的。
弟妹,他脾气是不好,但你别怕他,好好儿哄着他,时间长了,他的心会向着你的。”
朱赢起身,向李惠宁行了一礼,真心实意道:“多谢二姐提点,朱赢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惠宁忙扶起她道:“你也不用谢我,说实话我与你说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只是觉着我那三弟头二十年过得太苦了,接下来的日子,只盼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真心待他。说来也怪,自打第一眼见你,我便觉着与你十分投缘,更觉着三弟这回歪打正着,算是娶对人了。”
朱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惠宁犹豫了一下,看着朱赢道:“至于文表妹那边,你也不用觉着歉疚。说起来她八岁就与三弟定了亲,可其实那时与她定亲的并非三弟,而是四弟,四弟没了,我娘才说当时定的是三弟。我娘打量着定亲时三弟还小,后来又常年在军中,当是不知个中缘由。可我这些年瞧着,三弟怕是一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拖着迟迟不与文表妹成婚。也幸好未与文表妹成婚,文表妹对我娘言听计从,三弟怕是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