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血崩而死了。
我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确实是万佛的孩子,万家的血脉,可我却吸干了母亲的精气,就像一个天生的妖胎,可我又不是妖胎。
万佛不高兴了,他不再开心,可依旧紧紧的抱着我,像是搂着一枚稀世珍宝。
我能感觉到他很怕失去我,毕竟这个时候,除了我,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母亲死了,我没有奶水吃,万佛就这样抱着我傻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将我放到了万三江爷爷家的门口,最后一次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耳垂,便走了。
我的意识随着那小婴儿长大,重新经历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记忆,转眼便到了孟凡德死去的时候,在大同市的殡仪馆,一道真人带着他的两个徒弟来悼念孟凡德。
这一刻我心中的怨恨毫无预兆的翻涌了一下。
因为我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一张让定魂砂记恨了八百年的脸。
吕登峰。
难怪我会觉得记忆中那白袍年轻人如此眼熟,他与吕登峰长得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我已然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我接受万佛定魂砂之后必要经历的记忆继承。
难怪万佛那时候突然要去找玄门宗的麻烦,他是要杀吕登峰。
万家阴阳师八百年的灭族之期已过,那白袍年轻人此时却转生成人拜入了玄门宗门下,很难说这对万家来说会不会又是一场劫难的开端。
而我……尽管不是妖胎,可出生的时候确实是吸干了母亲的精气,我……会不会是那个黑袍年轻人的转世?
万佛是想在我继承阴阳师之前,帮我清除一切障碍,他要成就我,要重振阴阳师,要在吕登峰的面前灭掉他一手创立的玄门宗。
眼前的画面还在顺着我的记忆重复,转眼间便到了我继承定魂砂的一刻,万佛将我推下了车,我顺着陡峭的山坡滚落下去,中途额头狠狠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然后眼前一黑,意识便消失了。
“醒醒……”
温和的声音从我上方想起,我疲惫的睁开双眼,蔚蓝的天空,刺目的阳光,让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斐然紧张的看着我,见我醒了,便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恍然的看着斐然,细细回味着定魂砂带给我的漫长记忆,心中却是一阵怅然。
沈长风说的没错,万家,阴阳师,这就是一个可笑的悲剧。
见我傻愣愣的不说话,斐然便摸了摸我的额头,紧张的说,“你不要吓我。”
我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我还在那山路的陡峭山坡下,身边是一处湖泊,而之前罩住我的那乾坤罩小铜钟就掉落在我身侧的不远处。
愣怔片刻,我这才声音有些发颤的问,“我……我父亲呢?”
不管万佛是好人,还是恶人,至少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为我做的一切,此时此刻,我已经都明白了。
听我称呼万佛父亲,斐然愣了一下,随即便略显担忧的低下了头。
见她不说话,我便直接问她,“尸体呢?”
斐然这才说,“前面的山路拐角,任无涯用大货车将刘长生的车子撞下了山崖,他已经下去找伯父的尸体了。”
沉声说着,斐然将我扶了起来。
捡起不远处的乾坤罩,我和斐然绕过陡坡,重新回到了山路上。
这条路我认识,是大同市去浑源县金龙峡的方向。
而此时的山路上停着一辆小货车,和一辆轿车,车都是刘长生的。
那小货车是之前那四个狙击手所开的,轿车估计是斐然开过来的。
小货车上那四个狙击手已经都被打晕了,前面不远处的公路上有两条急刹车留下的黑印子,任无涯之前开的那辆前四后八就倾斜着停在陡峭的山坡边上,仿佛随时都会栽下去一般。
我和斐然快步过去,走到那大货车旁的时候,任无涯和施老道已经从山坡下上来了。
这二人一个背着万佛,一个背着搬山道人,从相距甚远的位置上了山路,施老道似乎是有意躲着任无涯,所以距离他很远。
而任无涯背着万佛,手里还提着刘长生的人头,上了山路,便狠狠将那人头摔在了马路上,快步走过去,一脚踹飞到了山路的另一边。
刘长生死了。
万佛也死了。
我从施老道口中得知,刘长生正是想带我去金龙峡的翠屏峰收取精气。
我说那八宝吊玉壶的风水精气已经被我吸干了,施老道却说没有,他说这种大风水是破坏不了的,气可尽亦可再生,永无止境。
施老道会和刘长生他们在一起也是迫于无奈,为此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我倒也没怪他什么,那卸岭力士被翻下山道的车砸死了,搬山道人虽然还活着,可也失血过多了,还废了一只手。
作为孪生兄弟,施老道求我饶搬山道人一命,我心下系着万佛的死,也没心情追究太多,要回琉璃珠,便就此作罢了。
施老道要走,我将手里的乾坤罩拿给他看,问他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在定魂砂的记忆中,这乾坤罩本是老人给黑袍年轻人的法器,应该由万家掌管,可那黑袍年轻人死后,这东西便下落不明了。
闻听我问,施老道有些悻悻然,他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东西,只说是搬山道人代代相传的法器,具体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已经无法追溯了。
搬山道人昏过去了,施老道见我拿着那铜钟并没有还回去的意思,他也没跟我要。
安排好了现场,斐然打匿名电话报了警,说是这山路上出了车祸,两辆货车相撞了,还发现了携带枪支的车辆。
报完警之后,我们就离开了。
刘长生的身份不一般,走狗多,仇家自然也多,现在人死了,即使警方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深究。
和施老道分道扬镳,我们三个将万佛的尸体带回了大同市,尽管他的身上已经没了定魂砂,但这尸体却依旧可以自行修复,相较于有定魂砂的时候,反而恢复的更快了,只是他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我曾试图将定魂砂还回去,可这东西长在我的额头上无论如何也弄不下来,最后我也只得放弃了。
我们回到大同市的时候,孙谏之和曾虎那两拨人都已经回来了,见我带回了万佛的尸体,孙谏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说实话,尽管我才是万佛的儿子,可他这两个徒弟比我更了解万佛,也更亲近于他,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万佛很久之前就交代过孙谏之,他死后不要葬进万家祖坟,他要和自己的妻子埋在一起。
至于我的母亲埋在什么地方,也只有孙谏之和任无涯知道了。
我手上还有些事,便让那二人先带万佛的尸体离开了。
刘长生是死了,温志坤却落在了我们手里,这一路上曾虎那些人似乎没少收拾了这货,给揍的鼻青脸肿的,但他怎么说也是温问良的父亲,我也没太过为难他,只是警告了他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就把他放了。
斐然将曾虎他们打发去了公司,李湛也先一步告辞了,凡德居一下子又清净了。
我看了看老胡和洪武,让老胡和斐然在楼下等着,便带洪武去二楼了。
张玲和小六都在公司,就连小柔儿都被那俩女人带去公司了,所以二楼的卧室空荡荡的。
进了屋,我便打开了电脑。
洪武说,“我知道你爹死了,你心情不好,但你答应我让我见祖爷爷的,把我带这小屋儿来做什么?”
我扫了他一眼,确实是因为万佛的死而有些低落,但正事我没忘,于是点头说,“这就让你见,你等一会儿。”
电脑开机,我打开音响,双击了一下屏幕上的黑棺材图标。
这次白无常接的倒是异常痛快,电脑屏幕上很快便弹出了一个视频画面,白无常张嘴就问,“玲儿妹子,咱谈好的买卖咋样儿了?”
话才说完,他定睛一看跟他开视频的是我,那张满是贼笑的脸顿时就僵住了。
“玲儿妹子?”我诧异了一句,随即追问,“什么买卖?”
白无常却是急忙摇头,说,“没,没什么……额,你找我有事?”
这不是废话么?
我狐疑的看着屏幕里的白无常,但也没追究他那句玲儿妹子,直接说,“我要见洪啸天,他走的突然,他重重孙子非说魂魄让我魂飞魄散了,你让他出来给我做下证。”
闻听我的话,白无常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点点头,然后朝旁边招呼了一句,“姓洪的,过来!”
他这话说完片刻,穿着一身黑袍,手里抱着一堆账簿的洪啸天便走了过来,然后白无常站起身,将面无表情的洪啸天按坐在了摄像头前的椅子上,一指摄像头,说,“你重重孙子要见你。”
洪啸天不是很明白的瞅着摄像头,表情有些僵硬。
那洪武一看洪啸天真的出现在视频里了,一激动直接窜过来一把抱住了电脑的显示屏,对着屏幕大吼,“祖爷爷!祖爷爷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