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板寸头,黑皮肤,下巴还遍布着一层胡茬,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邋遢,看上去并不像是城里人。
守着凡德居这半年我也守出了一些门道,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人来此大多是看看那些赝品古玩,或者是些没事找事疑神疑鬼的,而这种衣着朴素人的进了这店门,十有八九是真有事要平。
毕竟这地儿虽然挂着古董店的招牌,但老道在此开店多年,名声在大同还是有些的,而且看那人的装扮,他八成也没钱可以挥霍到古董上。
见人进屋了,我便笑了笑,不等我问,他便看着我先问了一句,“是姓万的小先生吗?”
听到这人是找我的,这倒让我愣了一下,说实话,去年后半年找上门来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冲着孟凡德来的,其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孟凡德已经过世了,这上门就冲我来的,除了那刘管家,这还真是第一位。
想到此处,我不禁也来了兴趣,站起身,伸出手,作势要跟他握手,然后自我介绍了一句,“万无忌。”
那人看起来却有些局促,将手放到衣服上蹭了蹭,这才跟我握手说,“我叫吴刚,我,我找你有事。”
见他那副局促的样子,我便笑了笑说,“你不用紧张,有事说便罢了。”
吴刚的脸色却更加紧张了,憋了半天,最后却是问,“你一天多少钱?还是包月的?有赠送业务么?”
我倒是被吴刚问懵了,有些诧异的笑道,“这位大哥,我这不是联通移动公司,不包月,也没有业务要赠送,至于你问我多少钱,若是平事的话这个可以酌情增减,不过小弟我卖艺不卖身!”
一脸窘迫的吴刚也没在意我最后的调侃,反而追问我,“那你治僵尸多少钱?这钱是从个数算的,还是从人家算的?”
“僵尸?”回想起当初破三门聚煞之后起尸的那个倒霉毛儿蛋,我不禁抖了一下。
见我没有回他的问题,那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给我,说,“我是从这上边儿看到你能治僵尸的,就是不知道这写的都是真的不?”
我拿过那报纸一看,正是当时我平三门聚煞时被墨镜小子拍下来刊登出去的那一版报纸。
略微思索了片刻,我这才问他,“你刚才说是从个数算,还是从人家算?你的意思是有很多僵尸吗?”
吴刚一听,可能是怕我多要钱,立刻摆摆手,紧张的说,“不多不多,就仨。”
“仨还不多?那多少是个多?”我是真的有些吃惊,当初石棺里起尸的那僵尸几乎大开杀戒,这人的村子要是真有三个僵尸,那这一村子还有活着的么?
似乎是我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吴刚吓的一个哆嗦,哭求道,“无忌小先生,就当我求求你了,救救我这一家子,我是真没钱了,前些日子又遇了个骗子,钱都被那个神棍榨光了……”
吴刚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一副哭哭咧咧的样子说着,弯了弯腿就差直接给我跪下了,我急忙搀住了他,说,“你先别着急,钱的事儿不重要,我现在是问你那僵尸的情况。”
听我这么说,吴刚顿时收起了那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有些惊喜的说,“那小先生是答应管这事儿了?”
想起那僵尸毛儿蛋一样的恐怖样子,我不禁又有些犯怵了,说道,“你还是先说说情况吧!”
说起来这个吴刚所在村子就在平山镇往南的南川,也就是当初我随老道去张庄的那道山川,我细细问过之后才发现那村子就和张庄挨着,有三四里地的样子。
而吴刚所说的僵尸,是他家里的老爹老娘和儿子。
让我感到惊诧的是,他让我去治的僵尸居然不是死人,而是活人,这不禁让我有些奇怪了,可问吴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说开始的时候以为一家子中邪了,于是花钱请了老道去看,那老道进了家门别的不说就先要钱,然后忽悠一顿,做了一通法事,留了一堆废纸,就走了。
当然,吴刚家里的老爹老娘和儿子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后来他到镇上买菜,从一个卖猪肉的摊儿上看到了用来包猪肉的报纸,于是才找上了我。
我不禁一阵汗颜,那卖猪肉的用印着死人的报纸打包,也是没谁了。
吴刚还把那老道留下的符纸拿出来给我看了,却都是些印刷品,并不是亲手所画的符纸,又听他说被那老道骗去了八千多块钱,我不禁也有些同情这汉子了。
之后我又询问了那三人的具体症状,从吴刚的形容来看,确实是和僵尸很像,可那三人都是活人,只是不知是染了尸毒,还是得了狂犬病。
我问吴刚有没有看过医生,吴刚却只说请乡里的郎中去看过,结果他老爹差点儿把人咬了,再请,人家就不去了,而且现在就是想去大医院看,手里也没钱了。
见他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我略一思索,还是说,“那这样,我随你走一趟,不收钱,具体的情况,看过之后再说?”
“真的?”吴刚一脸傻掉的表情。
“真的,我不缺钱,为道者,善心为本。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会尽力。”我略显装逼的回了几句。
吴刚顿时激动的握住了我的手,说,“那真是谢谢小先生了,咱啥时候出发?我家里就媳妇儿自个儿一人在家照看着,耽误时间长了,怕出啥事儿。”
“既然如此,那这就走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楼上拿东西。”说罢,我便转身上楼了,斐然正在二楼的客厅翻看老道留下那些破书。
我一边收拾这段时间积攒下符咒,一边把吴刚的事儿跟她念叨了一下,斐然听我要去,立刻站了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禁一笑,我回头看向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之前不也自己出去办过事儿么?没事的。”
“那是因为你之前遇到的都不算事,这僵尸都出来了,我得跟你去看看。”说着斐然扔下手里的书,就也去房间收拾东西了。
我也没拦着她,出行在外,有美人相伴,我又何乐而不为啊?
收拾妥当,和斐然一起下了楼,那吴刚见到斐然,却是都看傻了,斐然倒没注意,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先出去了,吴刚紧跟在我后面,见我锁门,便瞅了一眼先走的斐然,憨声憨气的说,“小先生,那是你媳妇儿么?长得真好看,跟仙女儿似的。”
这要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小心眼的觉得他这话对斐然有亵渎之意,可现在,我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很舒服,于是笑着说,“是啊,那仙女儿是我媳妇儿。”
吴刚又憨声憨气的回了一句,“你真厉害。”
我笑而不语。
随后跟上斐然,我们搭上了去平山镇的大巴,在平山镇停了一下,便再次踏上了那布满了车辄沟的土道。
一样的破旧大巴,一样的颠簸土道,时间过去了大概有七个月了吧?
想当初我和孟老道坐在这大巴上,斐然还假扮成楚夏躲在后座上,不敢跟我靠的太近,估计那时候在后面坐着都快甩晕车了,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直接从车窗跳出去了。
现在想起来,我却是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斐然现在是不躲着我了,可老道也没了,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悄无声息间便可以改变很多事。
大巴摇摇晃晃的开在布满车辄沟的土道上,最后停在了一个不大的小村子边上,吴刚就招呼我和斐然下车了。
这村子叫吴家屯儿,再往里走三里地就是张强作威作福的张庄了。
这路我倒是不陌生,不过,之前还真没注意过这吴家屯儿。
可能是因为村子太小了吧?
站在后道上看过去,也不过百户多的人家,房子还都是些青砖泥瓦房,有那么一两家新建的红砖房也是少数。
吴刚指着村子里靠近后大道的一个土房小院儿,说,“那就是我家,院儿里那人就是我媳妇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院子很小,院墙都是泥巴垒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正在院子里筛簸箩,似乎是在挑拣粮食。
我和斐然跟在吴刚身后下了后大道,很快便进了那小院儿,那女人见吴刚带我俩进院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快的说,“你这一上午死哪儿去了?不是去买猪肉吗?肉呢?”
“哦,咱爸妈和小硕不是身体不太好么?我去请了个先生。”吴刚悻悻的回了一句,从语气来看似乎有些怕老婆。
那女人一脸凶巴巴的瞅了瞅我和斐然,很是反感的说,“请郎中不知道请个有经验的啊?你领俩小屁孩子回来有个蛋用啊?你个傻老爷们儿!”
觉得那女人的话不中听,吴刚立刻紧张的看了我和斐然一眼,这才解释说,“我请的是阴阳先生,不是郎中,而且人不可貌相,这小先生本事大着呢,他……”
吴刚话还没说完,那女人直接把簸箩踹翻了,抓起一旁的笤帚就追着吴刚打,嘴里气急的骂道,“你个傻老爷们儿,又往家领骗子,咱家没钱给这种人骗了,你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