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深沉的声音。
我并没有跟他提老道的事,只是表明了我和老道的关系,说有点事想拜托他一下。
那人沉了一会儿,以为又是照顾小柔儿事,便说下午四点之前他都在康复中心,让我把小柔儿送过去就行。
听他这么说,我也没点明,道过谢,便挂断了电话。
这时殡仪馆里走出了一个衣着略土的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她的脸上没有化妆,头发还有些自来卷儿,看上去并不像是城里人。
她手上拿着一只化妆用的毛刷,过来问我,“你是刚才那个死者的家属吗?”
我点了点头,问她,“有事吗?”
那小姑娘说,“我是给死人整理仪容的化妆师,做的是零活儿,一次二百。”
“额,男的也用化妆吗?你是来跟我收钱的?”我有些不解的问。
那小姑娘看了看周围,见只有我一个人便说,“不只是化妆,他身上的伤,我也可以缝合,人没了,家里人都希望能走的体体面面的,还有,你需要购入寿衣之类的吗?我可以帮你办,但是得收点儿小费。”
虽然我也很想亲自给老道办这些,但这方面我不太懂,而且下午我还约了秦医生,于是便问那小姑娘,“一共多少钱?”
见我打算掏钱了,小姑娘顿时狮子大开口,“三千。”
“什么?化个妆不是才二百吗?”我不禁瞅了瞅嘴角。
“这里面还有买寿衣的钱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剩不了多少,你要是不相信,我给你看发票。”小姑娘说的信誓旦旦,那眼神却已经盯上了我掏钱的手。
最终我还是给了她三千块钱,说,“发票就不用了,我知道那东西可以造假,不过东西我都要最好的,钱不够我可以补给你。”
那小姑娘立刻接过了三千块,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说让我叫她小六,以后再有这种事儿随时找她,可以给我打折。
我顿时无语了,谁家会没事儿总死人?
见那小姑娘把钱塞进口袋,就回去了,我也跟着进殡仪馆。
小六好像是刚给其他的尸体化完妆,收拾了一下化妆盒,洗完手,这才拿出了另一个小塑料箱子,里面是一些小钳子镊子,刀剪,针线之类的。
一一清洗过之后,就过来用剪子剪开了老道腹部碍事的衣物。
我看她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便说,“看你年纪不大,又是个姑娘,怎么做这种活儿呢?不害怕吗?”
小六抬眼瞄了我一下,继续手上的活儿,嘴里轻快的说,“缺钱呗,我十三岁就跟爷爷出来做这活儿了,都好几年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已经吓出不怕来了。”
“那你爷爷呢?”
“病了,”小六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老道伤口旁的血渍,一边说道,“有两个月了,到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就整天肩膀疼,在家歇着呢!”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不再说什么。
小六用针线将老道被掏破的肚子重新缝合,这才说,“看打扮,这人像是个道士?”
“是。”我点了点头。
“那你是他儿子?”小六有些诧异的打量着我,似乎是觉得我和老道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我只好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这才说,“我是他徒弟。”
小六擦干净了老道小腹上的污渍,又去检查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听我这么说,便问了一句,“那你也是道士?”
“嗯。”我再次点头。
“那你帮我一个忙呗!”小六检查完了老道的前身,示意我帮她翻动一下尸体,这才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家看看我爷爷,瞅瞅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我帮她把老道的尸体翻了过来,颇感兴趣的问,“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
小六一边用剪刀划开老道后背的衣服,一边说,“这行做的久了,什么怪事没见过?你是个道士,总不会不信鬼神吧?”
颇显赞同的点了点头,我正要问她划开老道的衣服干什么?毕竟老道背部的衣服是完好的,应该没有伤。
可不等我问,小六已经从老道的后衣领划开一直划到了腰部的位置,随手就把衣服扯掉了一半,然后转身去里间了,像是去拿什么东西了。
我见老道的尸体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衣服还被扯成这样扔着,不禁有些不快和心酸,伸手把被小六扯开的衣服又盖了回去。
然而就在我的手碰到老道后背的时候,他的后背突然浮现出了一层暗紫色的符纹。
心头一颤,我仔细看了看那图案,一共是十二道符咒,可这些符咒我都不认识,即使是在清风涧的古书上我也是没看到过。
我正瞅着那些图案发愣,那图案却只是停留了几秒便又消失了。
于是我立刻伸手又摸了一下图案消失的地方,那图案便又浮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心里想不明白,几乎是在那图案再次消失的同时,小六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了,我回头一看,是些还没破包装的衣服鞋子,一大摞,有秋冬的,也有春夏的。
她把那堆衣服鞋子放到了旁边的床板上,问,“是你自己挑,还是我给他挑?这些都是我手里最好的了。”
我没想到她是随时准备着寿衣这些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这才说,“你摸摸他后背。”
我的话,让小六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她皱眉说,“我胆子大,你也别吓我,摸后背干嘛?他后背又没伤。”
见她不动,我直接过去拽过小六的手腕,把她的手压在了老道后背上,那符纹并没有再出现。
小六被我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把手缩回去,反感的说,“你变态啊!”
撇开小六不管,我把自己的手再次按了上去,那十二道符咒又出现了。
原来如此,老道等我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瞬间的茅塞顿开让我有些激动,对小刘说,“帮我准备纸笔来。”
小六也看到了老道身上的符纹,便也没再别扭什么,立刻去给我准备了纸笔。
我用钢笔把老道身上的十二道符咒都画在了小六的笔记本上,然后撕下来装进了口袋,这才说,“那些寿衣一年四季的我都要,穿一身,剩下的烧过去,一会儿我会再给你三千,够不够?”
小六点了点头,从那堆衣服里挑了一件应季的半棉保暖衬衫,又把老道的袖子剪开,开始给他穿衣服。
看看时间,我也该去找秦医生了,于是抓紧时间帮小六给老道换上了寿衣。
之后,殡仪馆的人把老道的尸体放到了水晶棺里,按照老规矩需要停灵三天,可老道已经死了两天,即使是在初冬,尸体也保存不了太久,所以我打算停灵一天就火化,之后再停棺两日,下葬。
这年头,有钱果然是好办事,见我说要这么办,殡仪馆的人就这么安排了,付清了一切的费用,我就出了殡仪馆。
在道口外打了辆车,直奔老车站北边儿去了。
在阳光康复中心三院二楼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秦守天秦医生,他比我想象中的老了一些,年纪绝对比老道大,鬓角甚至已经有些花白了。
他见我没有带小柔儿来,不禁有些奇怪的问,“你是中午给我打电话的人?”
“我叫万无忌,是孟道长店里的伙计。”我再次自我介绍。
秦医生却是皱了皱眉,问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这才说,“是关于孟道长身体的事。”
“他身体怎么了?”秦医生显得很淡然,随和的问我。
我见这人说话滴水不露的,只好直接问,“秦医生之前是不是给孟道长做过一次手术?”
秦守天摇头,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直言说,“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平时研究的也是心理学方面的问题,怎么会给人动刀呢?”
我见他不说,只好继续说,“那你知不知道孟道长死了?”
闻听我的话,坐在沙发上的秦守天猛地站了起来,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此时我俩就坐在办公室一面墙壁前的长沙发上,我见他站起来了,只好也站了起来,说,“大概是前天的事,是被杀的,他的腹部被人掏了个窟窿,里面的东西被拿走了,我想秦医生,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闻听我的话,秦守天之前把玩在手里的钢笔‘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俯身去给他捡,秦守天也反应过来俯身去捡钢笔,然而就在这时,我俩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瞬间秦守天的手腕上浮现出了一层暗紫色的印迹,那印迹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袖子下面。
那是和老道尸体后背上一样的暗紫色符纹,而且同样是出现几秒之后就消失了,秦守天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捡起了地上的钢笔,否认说,“虽然孟道长走的突然,我也很惊讶,但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也从来没给孟道长做过什么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