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贾宫媪的大胆,但也很能理解。
都什么时候了,倘若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地来,就真不怕会出什么问题?!
“杨氏……”杨公公郑重颌首,“当前尚可信。”
“而且,”他往那宫门尚未闭合的椒房殿看了一眼,“陛下不是已经到了吗?”
杨公公措辞甚为严谨,且尤其的有说服力,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贾宫媪,更准确地说,贾氏的信任。
贾宫媪深看他一眼,转身从侧旁取出一盏小灯。
或者说,小灯台。
当着杨公公的面,贾宫媪点亮了小灯台。
小灯台中那幽蓝的烛火亮起的顷刻间,端坐在长乐宫正殿含笑与太后杨氏有来有回闲话家常的燕娘子眼波一动,面上的笑意便敛起。
那张没有了笑意的银盘面容当即就透出了几分端重肃正。
“可是愿信我了?”杨太后也跟着正了脸色,却问道。
燕娘子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物。
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中响起,不是很重,却端的摄人。
更摄人的是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厚重气机,不过甫一显露,就为这座庄重肃穆的宫殿平白增添了七分杀气。
当其时,与其说这长乐宫还是宫廷内苑,倒不如说这里是点兵的校场。
当定睛细看,这宫苑还是内宫宫苑,内中布置庄重中偏柔和,却不真是那粗犷空阔、肃杀凶暴的点兵校场。
当燕娘子将手中的物什向杨太后推过去的时候,当那物什脱出燕娘子手掌的遮挡,真正暴露在杨太后眼前的时候,那原本以为是幻觉一般的凶暴杀气又在眼前摇曳,旋即没入那只有一半的令符之中。
燕娘子也很是郑重:“陛下已经到了椒房殿,有他在南风左近陪伴看顾,我、我贾氏,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杨太后笑得一笑。
说得好像刚才非跟她东拉西扯就是不接话茬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但杨太后也很能理解。
没有晋帝司马钟在椒房殿中,贾氏又怎么愿意暂且交出这半枚虎符呢?
他们可也怕杨氏不愿嫡长子出生,将他连同贾南风一起摁死在椒房殿里,让椒房殿来个一尸两命啊。
然而如今晋帝司马钟到了就不一样了。
有晋帝司马钟在手,如果杨氏胆敢背叛盟约,他们不介意再效仿魏公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左右,贾氏是不可能给出筹码后一星半点都捞不着的。
杨太后将手往袖袋里一伸,待到她将手收回来的时候,又有一物被放在了她们两人面前的几案上。
这是另一半的虎符。
燕娘子心知肚明,却是连眼风都不多动一动的。
说来也是奇怪,当只有一半的虎符出现的时候,饶是这座长乐宫都被它搅得气机动荡,直似换了一番天地。可两枚虎符同时出现的时候,这长乐宫反而不见了异样。
只单这样一看,怕是都要叫人以为这里面的两枚虎符都是假的了。
但不论是杨太后,还是燕娘子,她们心里都清楚,正是因为这两枚虎符都是真的,才是如今这般情状。
杨太后脸色早已变得极其沉肃。
她一手拿住刚从她自己袖袋里摸出来的那半枚虎符,一手拿起刚才燕娘子推送到她面前来的那半枚虎符,双手缓缓合拢。
没有任何不合,两枚虎符严丝密缝地拼凑在了一起。
“吼!”
似虎啸又似雷鸣,更像是军旗呼啸、大囊劈空的声音在长空中回荡。
兵气、煞气骤起,却只在这宫殿中凝聚,并不曾轻易外泄。
也是,若是这般轻易就叫这些簇拥在虎符左右的异象外溢,岂不是就将自家的动静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不是兵诡之道。
杨太后的手不自觉地收了收,才将那虎符重又收入袖袋中。
她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那里的燕娘子,问:“娘子是要在这里等信,还是与我一道往外间走走?”
即便虎符已经收起来了,可这般被俯视着,燕娘子还是差点生出了些错觉。
——站在她眼前询问她的,并不是长年居于深宫之中的内宫妇人,而是一位真正于沙场征战、杀伐不忌的将军。
定了定神,燕娘子从座中站起,平视着对面的杨太后。
“枯坐殿中总是空守,还得要劳烦娘娘分割人手特意看顾,不若就随娘娘一道去吧。若有需要的,我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杨太后看她一眼,却是问:“可曾带甲胄了?”
燕娘子目光不动,但她身后自有一列侍婢站出。
这些侍婢手中各有托盘,其上摆放着的,却正是一副寒光闪闪的披挂。
那寒光不是簇新的、未经风霜血雨的新成铁色,而是破损后又重铸的百战寒芒。
杨太后的视线在那副披挂处多停留了片刻,也是赞道:“好一副百战霜甲!”
燕娘子矜持地点头,目光也看过侧旁已经奉到杨太后近前的披挂,说道:“娘娘的披挂也不差。”
侧旁也早早换上披挂的宫媪、力妇听闻,都挺了挺胸膛,握紧了手中的长槊。
燕娘子目光扫过,心里便有数了。
这些宫媪和力妇同他们贾氏族中养着的那些力妇一般,都是从战场中磨砺过的,不怕事儿。
当下时局急忙,不是闲话的时候,杨太后和燕娘子都没多话,各自换上披挂,拿了长槊和强弓,清点了各自带着的人便往椒房殿去。
她们倒没有踏入椒房殿的范围,而是在殿外就将整个椒房殿给护住了。
椒房殿外原也有人守着,这会儿见她们一行人到了,当下就松了口气。
只即便如此,她们也不敢懈怠,先是查验过杨太后手中的虎符,又仔细确认过她们一群人的身份,方才将防线给让了出来。
“娘娘恕罪,末将失礼了。”为首的将官拄着长槊跪下请罪。
只还没等他真的跪下去,就被杨太后亲自扶起来了。
“桓将军如此方时恭谨用事,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桓姓将军这才就着杨太后的力道往上站起。
杨太后团团扫了一眼,见地上还有些未曾扫去的血迹,脸色微沉,问:“是有人想要闯宫?”
“正要回禀娘娘,”那桓姓将军答道,“一炷香前,有一位五品女官领一什宫女从殿外而来,言称……”
那桓姓将军面上不见异色,但只听他这么说起,杨太后心里便已有了些预感。
“言称彼乃长乐宫奉诏女官,奉长乐宫太后娘娘旨意前来查看皇后娘娘景况。”
叫她猜了个正着!
杨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低沉摄人的气压以她为中心,不断吞噬左近的新鲜空气,险些让边上簇拥环护着的宫人、力妇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