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他们这些郎君能成事的可能也不大。”
“所谓慈则不掌兵,情则不立事,义则不理财,善则不为官。以这些郎君的性情,成不了事的。他们还是弹弹琴、下下棋比较好。”
“也不一定吧,谢家那郎君不是已经有觉悟了吗?”
“有觉悟又如何?且真能做到再说吧!”
这些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风响。他们一时止住话头,抬眼去看。
那阵风从阳世天地撞入阴世天地,却不四散,而是径直走上了黄泉路,踩着黄泉路往阴世更深处而去。风中还夹杂着阵阵锁链碰撞的声音。
和他们这些从阳世天地归来的阴灵大不相同。
当然不一样。
他们这些阴灵是自个儿从阳世天地中归来,这些落在阴风里的阴灵却是被裹夹着、被拘拿着,不得不从阳世天地转入阴世天地,两者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不单单是那些本来就在等着这一幕发生的各方,就连心神渐渐沉定的孟彰,也都被这动静唤醒,回转心神投去目光。
“这是……”谢远在孟彰侧旁喃喃道。
孟彰接话:“是各位阴帅搜捕到的凶灵恶鬼被带回来了。”
顿了顿,孟彰又道:“这也只是第一批,接下来该是还有。”
谢远及草亭中的各位先生大家都不说话了,默默看着那阵阵阴风。
呼啸的阴风走上黄泉路,在厚厚的白雾中若隐若现,谢远看了许久,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今夜大概会很伤。”
当然会很伤。
孟彰虽然没说话,但对谢远的这个说法却很是赞同。
而且备受损伤的,不止是拒捕的凶灵恶鬼和负责缉捕的阴兵阴帅,还有那一干有意无意庇护那些凶灵恶鬼、一直在利用凶灵恶鬼清扫种种妨碍的诸多势力。
草亭中的一干先生大家也都没有说话,脸色甚为复杂。
他们能说什么呢?
叫好吗?他们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也是利用这些凶灵恶鬼的一员,没干净到哪里去。
可要他们出声谴责,又着实违背了他们的本心。他们何尝不知道阴兵、阴帅们如今缉捕凶灵恶鬼的做法,才是在真正庇护生民、平衡阴阳、令阴阳有序?
草亭里先前的热切就像是被雨水泼洒过一般,陡然去了大半。剩下的那点余温,也在快速消散。
孟彰目光悄然看过这些先生大家,仍是什么也没说。
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对这些大家先生抱有太多的希望。
孟彰目光在谢远身上停了停,谢远察觉,也转了目光看来。
他们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一碰。
谢远无声询问:怎么了?
孟彰摇摇头,却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才挪开目光。
他的心情终究没有被败坏到极处。
不论事能不能成,总算是有觉悟不是?这就很好了……
而眼下更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孟彰的目光放长放远,追着那一阵呼啸的阴风走上黄泉路,走入那浓重白雾之中。
他看的却不是那些黄泉道上的阴灵,而是黄泉道两旁生长着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还未曾开花,只有幼薄纤弱的草叶。经了些时日长养,那曼珠沙华的草叶不再是带着勃勃生机的翠绿,而是浓得发黑的墨绿。
玉石一般的墨绿色泽庄重而暗沉,压得人的心头也跟着惴惴。偏它们也是诱人的,诱得人神魂迷离。
一道又一道的虚淡阴灵无知无觉地从黄泉路中走出,踏入那曼珠沙华之中,在曼珠沙华中沉沦,乃至被曼珠沙华不知什么时候探出的根须插入,成为它生长的资粮。
他们的身形逐渐变得矮小,魂体也变得虚弱。在那灵魂本源之外,无法承载的爱、恨、悔、怒、怨流荡而出,又化作浊黄的水珠滴落。
这些浊黄水珠在低洼处汇聚,渐渐积成一汪汪水畦。
孟彰知道,待这些水畦的水积满,待它们彼此汇聚,这里终将会变成一条河。
独属于阴世天地的、容纳承载所有爱恨怨悔的忘川河。
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现在,这河甚至连雏形都还没有呢。
这第一批送渡过来的凶灵恶鬼只是开始,随着各路阴帅率领阴兵、阴将在阳世天地扫荡,一批又一批的凶灵恶鬼被镣铐锁着送上了黄泉路。
黄泉路上的阴风、镣铐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阿彰,你还要看么?”
谢远的声音从边上传了过来。
孟彰偏头看他,和他对上一眼,少顷,摇了摇头。
“不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谢远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招呼草亭中的其他先生大家:“那我们便回城里去吧。”
其他先生大家对视一眼,也都点头。
本是为了迎一迎孟彰这些先生大家才出城去的,孟彰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
“诸位可要到我府上去坐坐?”他问。
各位先生大家很有些心动,但都拒绝了。
“择日吧,小郎君你也是才刚从阳世天地那边回来,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我们就不叨扰你了,下次,下次必定上门拜访。”
“是啊,今日事多,小郎君不必顾虑我等,且去忙就是。”
孟彰团团看过一圈,最后和谢远的目光碰了一碰。
谢远对他点头,更是道:“我们也有些事情需要回去自己想明白,阿彰你很不必客气。待下次你再好好招待我们也就是了。”
孟彰索性也就不坚持了。
草亭里的各位先生大家便都上了自己的马车,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帝都洛阳那边驶去。
不过这浩荡车队在进入内城后就陆陆续续地散了,最终在孟府府门前停下的,到底还是只得孟氏的车驾。
孟彰走下马车,向先一步在孟府门前等着的孟庙走去。
“我今日又涨一番见识了。”孟庙慨叹着这样说。
孟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问他:“伯父,那些还留在帝都洛阳这边的族人可都有登记齐全了?”
这是正事。
孟庙神色一整,当即回答孟彰:“名录都已经整理妥当了,现在就在我手上,你要看一看吗?”
“不必。”孟彰摇头,“伯父拿着就好。反正这些事情,日后都是要归伯父你处理的。”
孟庙不太意外,但他还是比较好奇,索性就多问了一句:“那阿彰你呢?”
“我?”孟彰笑了一下,说,“我自然是要专注修行和学业啊。”
孟庙声音一滞,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我知道了。”他只能这样说。
孟彰又提醒他:“伯父,接下来时局不会太平稳,帝都洛阳更是混乱,你且记得收拢族人,莫要让他们随意掺和进那些人的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