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走到正屋门前的孟彰还真不知道他刚才给罗学监的提议,帮他们这些童子学生员抹去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早上。
“孟彰到了……”
孟彰才刚走过门槛,就感知到了一道道隐晦的神念波动在他童子学的各位同窗周围来回。
知晓这些同窗们都是在彼此交流传信,孟彰面上神色不动,在学舍前方站了站,将罗学监的决定说道出来。
“罗学监方才说了,为着今日晨早学府里的事情,学舍的课程安排往后推延一盏茶工夫。”
学舍里的课程安排往后推延一盏茶工夫?
坐在各自座席上的小郎君小女郎们都被这个消息愣住了。
“学监所以如此安排,不过是希望稍后授讲的公输先生来讲课时候,我们能够专心些而已。”孟彰又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往自己的座席走去,“诸位好歹上心些,莫要轻慢了学监的好意。若不然,可未必就还会有下一次了。”
学舍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些。
“必不会那样的,孟彰你放心。毕竟比起罗学监来,其他的各位授讲先生收拾人的时候,手段可要厉害太多了。我们不敢。”一位小郎君挤了挤他的眉眼,又扭头问其他人,“你们说是不是?”
“确是这样没错。”
一位小女郎很是捧场地搭话道,然而,关于授讲先生如何收拾人的更细致话,却是根本没有提起。
果真是不敢。
孟彰扫视过其他同窗们的脸色,又回想起学舍里各位授讲先生们或是儒雅、或是平和、或是憨实的面容,心底一阵发笑。
看来,不独独是他,学舍里所有的小郎君小女郎们都知道各位授讲先生的厉害的啊。难怪平日里面对各位授讲先生时候都乖顺得很,不甘冒犯分毫。
他暗自摇头,在自己的座席上坐了。
才刚拿起《公输杂记》,孟彰就抬头往前方看去。
却是李睦、明宸、林灵等一众出身道门法脉的小郎君小女郎们都偏了头来看着他。
“我们谈谈?”李睦问。
他直接当着学舍里的所有人开口说话,而不是使用秘法传音避人耳目,所以他这话说完以后,学舍里原本就在暗自留心着这边动静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的目光便不再遮掩了,各个转了身来面对孟彰。
孟彰的眼角余光扫过前方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见他们面上没有异色就知晓他们已经是达成默契了。
“可以,”孟彰一面应话,一面张开梦境世界,“我们进去说话吧。”
梦道道炁在瞬息间遍布了整个学舍。
感受着那在身侧徘徊、很是熟悉的梦境气机,李睦笑了笑,当先分出一点心念接引。
果真就是他们定来用作学习舆图相关知识的那一方梦境世界。只不过这一方梦境世界如今就是学舍正屋的样子。而他们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也都坐在他们自己的座席处。
待所有童子学生员都出现在这方梦境世界以后,孟彰微微颌首,看向李睦、明宸和林灵这几人,问:“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李睦应了一声,随后便开口道,“关于昨日我们从你那里带走的卷宗,我们家里的诸位长辈都已经看过了。”
孟彰点头,示意李睦继续。
“他们很喜欢你的那份策论,甚至有长者亲自推演过,成效很不错。”
李睦这话,王绅、谢礼、庾筱等出身高门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过。
他们各自抬起视线往李睦、明宸那群同窗瞥过去,待目光回转以后又相互一碰。
道门法脉中,有长者亲自按照孟彰策论上的章条推演结果……
王绅看着自己摆放在身前的双手,既觉意外也不意外。
按照某些章条推演结果本就是他们这些人惯常会做的事情。
不推演过这一回,谁能确定到时候种种章条落到实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谁又能确定这章条真的已经想得无比周全,轻易不会再冒出什么意外来?
只是,似这般原本该是默认存在的、已经习以为常的动作,其实是不值当被特意提拉出来说的。除非这一次的推演特殊。
或是出手推演的那个道门真人特殊;或是推演的法门特殊。
总之,必然有什么跟往常的绝大多数是不一样的。
“原本得了结果后,我们家里的长者是想要见一见你的,好跟你正式将此间的事情定下来的,但谁成想……”
一旁听着的王绅,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笑意。
谁成想,他自个儿帮着李睦将话给补完了,峻阳宫里的那两位,尤其是那武帝司马檐,竟然将事情给闹腾处这般大的阵势。
他可是在阳世天地里做过两百年皇帝的君主啊。站在九五至尊位置上接纳天下供养两百年的实权皇帝为自己收拢到的家底,不曾在那个位置上坐过的人,怕是都无法想象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厚实吧?
可峻阳宫里的那晋武帝司马檐,真就将他名下的皇庄全都拿出来送入捧杀孟彰的局中去甚至,除了他自己名下的那些皇庄以外,他的皇后杨氏也一并将自己名下的皇庄给拿出来了。
其实倘若这一次放入局盘中的,只是这些皇庄、田庄倒也还罢了,可事实是远远不止。
在这些数目庞大的田庄、皇庄之外,孟彰拿出来的那份策论的章条,才是真正影响朝政以及局势的关键。一个处理不当将他们皇族司马氏的根底泄露出去,他皇族司马氏纵然能脱出身去,也必定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王绅心底的笑意淡去。
峻阳宫里那一帝一后用自己名下的田庄、皇庄为筹,不惜为自己、为皇族留下隐患和破绽,也仍然要捧杀孟彰……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孟彰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峻阳宫里的那一帝一后如此恨他?
第278章
这问题也就困扰了王绅一时,毕竟他先前也就是没往这方面细想罢了,等他开始去专注思考这个问题,他自己就已经想明白了。
无他,实在是新仇旧恨。
看看孟彰昨日里递呈上去的那份策论的具体内容吧。那策论侵蚀了地方官府的职权,时日长久以后更会动摇中枢朝堂对于地方官府乃至是各地百姓的掌控。
这已经极大程度地触动武帝司马檐对于司马氏皇权的敏感性,引发他的警惕和防备了,如何能让武帝司马檐不恼怒?
而且……
也莫要忘了,孟彰先前推拒东宫司马慎招揽不说,可还“倒逼”东宫司马慎赔礼道歉。
皇权和子嗣是武帝司马檐的两大禁忌,但偏偏这两样孟彰都触碰了,这如何不让那武帝司马檐恼恨?
武帝司马檐会对孟彰做些什么、又会怎么做,王绅都不觉得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