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在暗处护持?”
孟庙停住脚步,回身看甄先生,一点也不意外地在他面上眼底看出了些什么东西。
这这一份眼力,确实得归功于孟庙近段时日以来的长进,也得归功于孟庙和甄先生的熟悉,但同时,也是因为这样的复杂心绪刚刚也在孟庙心腔处蒸腾。
甚至直到现在,它们也在孟庙的心神中翻滚不休。
它是不甘,也是失落,甚至还有些茫茫然的无措。
明明知晓这个世道即将会成为真正的大势,掀起决定炎黄族群未来千百年定势的风浪;明明他们就站在一位真正的骄子侧旁,是他的附翼,他们却也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而自己却只能守持自己身前一盏烛火一样的微弱与无能……
孟庙这样想着,心头竟然浮出了些许释然。
也似乎,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刚才孟彰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大世将起,浪潮正兴,而他们仅仅只能作为一点注定被岁月埋葬的尘埃又如何呢?
他们本也平庸。
他们本也弱小。
哪怕他们站在孟彰的身侧,能够从他那里借来一星半点的微光又如何?
他们始终都是尘埃。
而尘埃……
孟庙想到了方才孟彰和他说话时候的柔软,面上也自然而然地显出了些笑意。
“你知道方才阿彰跟我说了什么吗?”
甄先生不明白孟庙为什么这样问,他摇了摇头,看着孟庙等他接下来的话。
“阿彰告诉我说——”
“他惯来以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够了,结果固然重要,但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结果固然重要,但也没有那么的重要……吗?”甄先生喃喃重复着,面上神色越发的复杂难辨。
似乎是有些释然,但似乎又更为纠结。
孟庙立在侧旁,仔细观察着甄先生的神色变化。
“这可真是……”
甄先生最后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话将他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真是”“真是”过一阵后,只能冲孟庙无奈地笑。
孟庙摇摇头,却是抓紧了这个机会,一点不客气地将孟府上还在堆积着等待处理的杂事推到他手上去。
“那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你了,你慢慢处理,只要在今日里将批复送出去就行了,不急的。”
第234章
不急的?
看着被丢到怀里来的木匣子,甄先生半饷没反应过来。
不用打开木匣子看,他都能知道这里头到底装着多少卷宗,知道这里头的卷宗有多琐碎又繁杂。而面前这庙郎君,居然有脸面在要求他今日之前将批复发送下去的时候,跟他说“不急的”?!
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已经走远了的孟庙似乎察觉到了甄先生心头的那股郁愤,回过头来冲他笑。
“想得太多不如做得多嘛。”他道,“有事情在手里忙着,就没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甄先生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甄先生抓着木匣子的手紧了松,松了紧,面色更是渐渐显出几分狰狞来。
但可惜的是,还没等到甄先生开始爆发,那边厢的孟庙早已经遁走了,连一点影子都没留给他。
甄先生那狰狞的面容僵滞片刻,然后就开始扭曲,生生挤拉出一点笑影来。
“呵,好,好得很啊……”
“庙郎君,你给我等着!”
已经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孟庙停下脚步,回身遥遥看了甄先生所在的位置一眼,面上的笑容稍纵即逝。
显然,尽管此刻的孟庙心情放松了些,他也仍旧担心着出门去了的孟彰。
“只希望,阿彰也要一切顺利才好……”
如孟庙所愿,孟彰当前一切都还算顺利。
起码自他的马车从孟府所在的巷道里驶出,汇入万千车流以后,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让各家都禁不住生出了几分惶恐,孟彰轻易从今日晨早的街议巷闻中听出了些旁的东西。
“……你们昨晚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鼓声?”
“听到了,听到了。很重很响亮的擂鼓生,像鸣雷一样……你们不知道,初初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我都要以为是真的打雷了!”
“我也是,当时还想着要下雨了,念着幸好将院子里的东西都收回去了,不会被雨水给打湿,但谁成想……”
“是啊,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重响,以及后头的脚步声和震甲声……”
“哪儿是什么鸣雷?什么大雨?根本就是精兵强将出行才有的动静!”
“还是绝对的强军悍将!”
“这天下,怕是要更乱了……”
“更乱就更乱,本来就没有多平静。更何况……我们洛阳,可是帝都!”
“帝都!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胆敢在帝都里屠城!”
“屠城”这两个字一出,就像是镇石一样。凡是声音传过的地方,都静默了一瞬,气氛也为之一滞,少顷却像是触底反弹一样,陡然恢复了些温度。
“倒也是,我们这儿,可是帝都!”
坐在缓慢而安静地驶过长街的马车里,孟彰听着外间的谈论,眸光微闪,唇边也拉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来。
他知道,洛阳里的这些百姓们能够轻易安心,并不是因为掌控着帝都洛阳的皇族司马氏。
他们信任的不是它,而是人族正朔。
作为帝都,洛阳象征着炎黄人族的中枢核心,是真正的脸面所在。它对于炎黄人族的意义仅此于炎黄人族真正大脑所在的族群祖地。
再胆大妄为的人,也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
当年项羽天生神力、得江东儿郎倾力支持、有六国旁支襄助,还在两王对赌中率先攻入了咸阳城……
足可称之优势占尽。
但那又如何?
最后取得最甜美战果、拿下大好江山社稷的,到底是汉王刘邦。
项羽先前所占据的那些优势,在他屠戮咸阳城乃至在城中放出一把大火以后,就被拦腰斩断了。
项羽自身的气数,在他举起那把屠刀、放下那个火把的时候,就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态势流失。
概因他烧杀整个咸阳城,祸害的不独独是咸阳城里的人,还有炎黄人族的脸面以及那被收拢在咸阳城里以无数竹简古书镇压的炎黄文运。
其罪孽之深重甚至连岁月的流光都无法清洗,以至于他即便落到了阴世也仍旧被破例囚锁在族群祖地受罚,明正典范。
他也是整个炎黄族群在阴世天地里被族群清算生前种种作为的第一人。
哪怕如今大汉覆灭、三国成为过去,晋司马氏当家,他仍然是族群警醒后人的第一人。
有项羽这样一个前车之鉴在,但凡家里有些来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