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个混乱的时局吗?”
商老爷子将眉锁成山峦。
“你要说异族?”
孟彰点头:“异族。”
商老爷子没再说话,但他只是稍作思量,便就显出了几分犹豫。
孟彰仍旧平静。
“从我炎黄祖先开始,我族便占据了中原腹地最富饶的地带。后来随着我族人丁渐渐兴旺、文明发展,所占据土地便不断扩大。”
“哪怕是到了商末年,纣王仍旧在开拓山东淮河和长江等流域,经营东南,清扫东夷,将其融入我炎黄一族之中……”
虽不易察觉,但孟彰还是在这位商老爷子细微的气机变化中感受到了几分骄傲。
他眨了眨眼睛,只当自己没有察觉。
“到周时候所立下的封国制度,更是让各位诸侯王不断向外扩张,各部异族或逃或收,我炎黄一族所占土地更大幅扩大。”
商老爷子面色紧绷,没有任何变化。
“到始皇帝,那些因为分封诸国而导致的族群离散、隔阂又被强行统合成一,我炎黄至此重归一体,开始专心经营已经占据的土地。”
“但饶是如此,始皇帝仍旧调动民力在崇山峻岭之间立下长城以待时机。”
“也是从那一个时代开始,长城便成为了我族与异族的边线。”
孟彰只略停一停,便总结也似地道:“长城之外,是异族之地;长城之内,则是我炎黄的土地。”
商老爷子和谢远的思路跟随着孟彰的言语转动思索,渐渐地也真正抓住了曾经掠过他们脑海中的那一点线索。
他们的脸色也由此,渐渐沉了下来。
“始皇帝倒下,秦皇朝便被那强行镇压下来的族群内部问题给反噬,再没能坚持下来,二世而亡。而我族族群内部的隔阂和龃龉,一直到了汉时,才算是渐渐消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炎黄一族才又有了汉族的称谓。
他们是在那个时代里,真正完成族群内部统一的。
“但是,因为汉皇朝时代的矛盾积压,因为黄巾之乱,因为魏、蜀、吴三国征战,我族人口不断削减,乃至到了现如今,异族已经过了长城,在我长城之内扎根生存。”
商老爷子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谢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西汉、东汉绵延数千年,基本都在解决族群内部的问题,当年秦皇朝时代留下来的问题着实不少……”
孟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秦始皇帝陛下当年强行将国土收拢,留下的不独独是各诸侯国国民、后裔的管理问题,还包括秦皇朝时代因为军功分驻各地的大小贵族。
那些贵族每一个,哪怕是最小的贵族,也都是有封地在身的。
这些封地经它们主人一代又一代的经营,更不好处理。
也幸而当年秦始皇帝陛下没有选择再继续留下诸侯,而是选择了郡县。
这倒是给了后继者更多的回圜余地。
秦始皇帝陛下将各大诸侯国瓦解成大小贵族,两汉皇帝又耐心地用漫长的时间将这些贵族的封地收归,将他们转换成了世族。
一直到如今,世族也还在和皇族争恃,你来我往地角力。
但很显然,这样的角力势必还要坚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被瓦解成官僚、地主。
“我炎黄族群一直在崩解占据族群最多资源的那一群人,想要将他们所收拢的那些资源分润到庞大的族群内部,让我族群真正地强盛不息。”
真正的族群强大富足,绝不只是一两个人或者一部分人的强大富足,而是族群绝大部分乃至整体的强大富足。
“但是,”孟彰的眼睛直直凝望着商老爷子,“我族群在壮大,在蜿蜒前进,也不能忽略了旁人。”
“那些异族,可一点也不蠢笨。”
商老爷子眉梢皱得更紧,眼神也在发沉。
“你是说……”
孟彰道:“老先生可还记得白马义从?”
商老爷子无言颌首。
“白马义从是异族择定了强大、英名的主君,追随着他在我炎黄族群中建功立业,为他们族群谋取生存的根本和空间。”孟彰道。
“诚然,曾经加入白马义从的那些异族汉子大多败亡,但他们在道义上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那些异族,最终得以名正言顺地,在我炎黄族群的土地中获得了一片土地。”
商老爷子和谢远都知道孟彰说得不错,这会儿也只是沉默,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能说什么呢?
说当年接受白马义从的那些人不顾民族大义?
他们说不出口。
当年所以会出现白马义从,其实也不是那些英杰要为了自己的野心征战国内各方势力。
人家是为了防备外族。
两汉皇朝内部民族问题当时日益严重,随后又爆发黄巾之乱,国内被波及的地方十室九空,边关乏力,外族蠢蠢欲动。
他们只能另寻兵力。
何况,这真就能怪人家?
将异族内迁,让他们在长城之内生活,那是东汉末年就开始了的。
是为了弥补中原兵力和劳力的不足!
“这原本不应该是问题,只要做好消化和引导,这些内迁的异族,总也该会成为我族群内部的一部分。”
听着孟彰的话,商老爷子和谢远却没有觉得轻松。
只要做好消化和引导,那些内迁异族确实不会成为他们的难题。毕竟比起异族的游牧文明来,他们炎黄族群的农耕文明明显更占优势。
且他们炎黄族群历经多年发展,文明昌盛兴旺,对异族有绝对的吸引力。
对这个,他们有着绝对的信心。
但这一切,却都有一个前提,做好消化和引导。
而问题很明显就出现在了这里。
商老爷子喃喃道:“晋武……”
谢远也在这个时候抬眼,往帝都中央处的那座庞大巍峨内宫中看过去,直直望入内宫深处的那一座峻阳宫,仿佛能看见峻阳宫里的那位武帝司马檐。
孟彰知道他们在说的什么,看的什么。
异族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最开始时候的内迁,到经历多年兵乱征战,再到当前还算安定平稳的大晋,异族的问题都是一个难点。
但正式落定当前炎黄族群对异族的处理基调的,却还是这位晋武帝。
这位晋武帝司马檐将他手上绝大部分的力量用在了平衡世族、稳定世族上,又用剩下的力量为他的后继者铺路安排,如何还有余力去耐心、细致地处理异族的问题?
于是一点不意外地,这位选择了强横。
强横地镇压、强横地漠视。
也是这个时候,孟彰问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