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谢远在旁边摇头,脸色越发地心酸。
孟彰的眼角余光在他面上转过,暗下笑了笑,到底是没有再推拒。
“如此,那彰就愧领老先生好意了。”
商老爷子笑着道:“旁的不重要,你喝得好就行。”
闲谈过后,到底是转入了正题。
“你们这次过来,是要跟我说一说那些求雨符箓的售卖事宜的?”商老爷子问。
谢远看了看孟彰,气机又敛了一分。
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态度却很明白。
这一次的事情,由孟彰主导,他只做陪同。
商老爷子的目光也就直接落到了孟彰的身上。
孟彰迎上商老爷子的视线,和他将事情给细细分说明白了。
“……原本没想要让各家世族高门插手其中的,但后来看着,多少还是有些不合适,就斟酌着改了。”
孟彰做出最后的结论。
商老爷子似也没有太过在意,他随意点头:“既然不合适,改了就改了,不是什么问题。”
孟彰面色微顿。
商老爷子明白他的疑虑,却是笑了起来。
他端起手中杯盏又呷饮过一口茶水,一面惬意感受着茶水抚慰过魂体的舒适感觉,一面同孟彰道:“对于小郎君你来说,这些求雨符箓的售卖,或许是别有用意,但在我们看来,它却单单只是一场买卖而已。”
单单只是买卖?
孟彰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些什么。
商老爷子却是先开口了,他问:“你是要说阴德?”
孟彰便只颌首。
商老爷子道:“阴德既是阴世天地所降下的功德,那自然是同阳世天地所降下的功德大同小异的吧。既如此,它该也不是想求就能求的。”
孟彰抿着唇,一时没有言语。
他明白商老爷子的意思。
——怀抱着求取天地功德的欲望去行善事,哪怕事情的每一处细节都着落到了实处,那天地最终分落下来的功德也不及笃志一心、精纯无欲的施行善举所收获得的功德多。
这其实,也算是天地同孟彰个人认知的差别。
商老爷子看了看孟彰,面上眼底笑意更深,但他摆摆手,却是对孟彰道:“不说这个了。”
“今日原也不是要同彰小郎君你说的这些事情。”商老爷子道,“小郎君你心中的主张,我早些时候也已经从云蓝那里听说过些,正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不知小郎君你能不能再跟老头子我说一说,也好让老头子我想得更明白一点?”
孟彰郑重点头:“您问。”
商老爷子道:“小郎君要为天下黎庶启智,将学识、智慧、力量和选择交还给天下黎庶,这原是好事。但小郎君你可有想过其中的后果?”
“后果……”孟彰问,“老先生指的是那些随着力量、权势而萌生乃至是膨胀的野心?”
商老爷子面上那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收了起来,于是那亲善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俯瞰天下、纵览时局的捭睨凛然之感。
孟彰心中最初的那些还带着点模糊的印象彻底落到了实处。
这位老爷子,该是经历过汉的兴盛、汉末的衰败和三国时代的血争,才在这个战火暂且平息的时代得以稍作歇息。
即便如此,这位已经习惯了厮杀、习惯了战争的老先生,还是不太能适应当下的时代,最终选择在这阴世的晋都洛阳里,立一座棋社,借方寸棋局演练天下时局。
“野心……”
孟彰将目光平平抬起,从雅室那大敞的窗户里看向更广袤的天空。
夜色渐深,天光正在快速被那夜幕吞噬,而素来光芒森冷苍蓝的阴月此时还未曾显出影踪。
孟彰笑了一下,有些讽刺,有有些静默。
“这天下,什么时候少了野心?”他回转目光,问商老爷子。
这回却是轮到商老爷子沉默了。
“天下黎庶如今民智不开,命如草芥蜉蝣,朝生而暮死、轻飘而无力,那这天下间,就少了想要图谋天下的人了么?”
“……自然不。”商老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但细细听去,却总有几分艰难,“但是,如果天下黎庶民智不开的话,那些战争、乱战就有可能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不论那些别有心思的人怎么厮杀、乱战,天下黎庶也总还能过他们自己的日子,不至于被卷入那些战火之中。”
孟彰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经历过几个时代、从战火中走出来的商老爷子,竟会是如此的……
天真。
他也不生气,只平平地问了一句。
“您信么?”
商老爷子紧抿着唇,脸色更显冷硬。
孟彰隐去叹息,只列举实例:“黄巾之乱。”
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渠道打听消息;因为没有相当的理智去判断局势;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坚持自己的选择,所以那天下间的数万、数十万原本能安安稳稳过自己日子的生民,被裹夹在狂热的情绪之中。
他们真正地成为了草芥,连牺牲品都不是的草芥。
死得完全没有意义。
“如果当时那些黎庶有足够的学识、智慧和力量,他们何至于死得那样苍白空洞?”
商老爷子的手终于失控地抖了抖,将那杯盏中原本平稳的茶水激起一圈圈涟漪。
第219章
黄巾之乱。
黄巾之乱!
商老爷子手腕抬起,顺势将那杯盏又送到了唇边。
呷饮过一口茶水后,他才慢悠悠道:“但在黄巾之乱后,却也是十八路诸侯起烽火不是吗?如果当时有人大力开启民智,让天下黎庶全都拥有掌握力量、开始修行的机会……”
老爷子拉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丁点笑意的笑容。
“你觉得到最后,这天下会只有十八路诸侯吗?”
会仅仅只有十八路诸侯吗?
这样的一个问题,都用不着孟彰去费心思考,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他回答道,但还没等商老爷子多说些什么,他自己便先道,“但是拥有了智慧和力量的人,总是比那没有的,更多一分选择的余地。”
“选择的余地……”
坐在孟彰两侧的商老爷子和谢远同时沉默,半饷无言。
孟彰手指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也没有多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去以后,商老爷子忽然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将智慧、力量、修行机会散播出去却没有把持绝对的权柄和名位,那么这些权柄和名位终有一日是会被别人夺去的。”
“你真的甘愿?”他问。
孟彰听了,只想笑。
他伸出手,将手掌放到他和商老爷子中间,问:“商老先生,你看见了吗?”
“什么?”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