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拐角,弈棋楼的轮廓统统都被遮掩去后,始终直视着前方、脚步未见任何异样的庾筱忽然低低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话语只在他们三人之中回响,未曾越过一寸界线,落在旁人的耳里。
谢礼倒也罢,但王绅的脚步却是控制不住地停了一拍。
若不是他自己快速调整过来,若不是谢礼、庾筱两人也都有心等他一等,王绅只怕就要落在后头了。
“是的,”尽管很难开口,但王绅也不缺承认的勇气,他直接点头,“我们都输了。”
那边厢一直只在听着的谢礼眸光动了动,看向谢礼和庾筱这两位同伴。
“就当前来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王绅和庾筱看向了谢礼。
谢礼缓慢说道:“不论龙亢桓氏是不是另生了野心,也将目光投向了那帝位上,对于我们来说,姑且还算是好事。”
嗯?
被谢礼这么一点,王绅和庾筱也很快抓住了关键。
“不错,对我们来说,这暂且还算是好事。”
再如何,在面对司马氏的时候,他们几家都是同伴,是能够相互借力、相互支援的盟友。
龙亢桓氏越强,就越能帮助他们分担那来自司马氏的压力,尤其是龙亢桓氏手中还掌着兵权。
曾经手握大军的司马氏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
为了压制他们三家,司马氏会容许龙亢桓氏壮大,但同样的,为了能保证他们司马氏一族能把控住龙亢桓氏,他们司马氏一族绝对不会吝惜他们手上的暗子,也绝不会挑剔行事的手段。
至于这一场纷乱争位过去以后……
真到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也会另有合适的盟友选择。
譬如,在诸王争位之后、实力被大幅度消耗陷入阵痛虚弱的司马氏一族。
它会是他们抗衡实力强横的龙亢桓氏的同伴。
最妙的是,那时候更需要盟友力量的,一定会是司马氏一族,而非是他们几家。
“细算起来,这确实是好事。”王绅也赞同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有几分不甘。
再怎么站在更高更远处俯瞰当前的境况,判断他们其实还更占有好处,但也还是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在这一代的四姓高门落在阴世天地里的小一辈儿郎中,他们几个都输给了那桓雒。
不止是他们几个不如那桓雒,还是他们三家的同龄小郎君小女郎不如他龙亢桓氏。
王绅的不甘那样明显,明显到此间谁都能一眼看穿。
但饶是谢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安抚王绅。
不如桓雒的,难道只有王绅吗?
还包括他。
再是坚持得更久、差距更小,也仍然没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王绅觉得不甘心,他不是这样?
庾筱看看面带不甘的王绅,又看看脸色同样暗沉的谢礼,思量一阵,目光往他们的目的地看过去。
她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桓雒确实很强,但这一代的小郎君中,却不是没有人压得住他。”
王绅、谢礼被庾筱的话语引回了注意力。
“你说的是……”王绅问。
庾筱点头:“只我们童子学学舍的同窗里,就有人能压得住他。”
“李睦以及……”将这位同窗提拉出来以后,庾筱略停一停,说出最笃定也最不受质疑的那个人,“孟彰。”
这倒是。
王绅和谢礼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默契地忽略了唯一的问题。
一个李睦,出身道门法脉里的太上道;一个孟彰,出身望族却不是他们几家中的哪一个……
细论起来,这两个小郎君都同他们三家没多少关系。
“只希望我们自己的后辈里,也能出一个资质相类的兄弟子侄了。”庾筱隐去叹息,道。
王绅和谢礼也都是沉默点头。
但谁都知道,这很难。
他们自己的资质其实也不算差,就是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妖孽而已。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人数将这其中的差距填补回来。”
尽管都知道王绅这话到底是指的什么,谢礼和庾筱还是完全不抱希望。
情绪过于低落,以至于剩下的这一段距离王绅、谢礼和庾筱也都保持了沉默,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到他们迈过门槛,走入童子学学舍的时候,王绅、谢礼和庾筱都忍不住往孟彰那里先看去一眼。
孟彰端正地坐在属于他自己的案桌后头,手边正搁着一本《春秋》。
真是羡慕啊……
不论是庾筱,还是王绅和谢礼,这一刻都在暗下低低感叹。
察觉到这三人带着些别样情绪的目光,孟彰抬起视线也看过去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又将那目光收回,只看着手边的书典,并不分心。
一直到下午授课的先生从外间走了进来,孟彰也才将那《春秋》换成了《诗经》。
负责为童子学里的生员在这一日授讲《诗经》的授课先生一面引着他的这些学生们去看书,一面也在心下暗觉奇异。
旁的学生倒也罢了,但王绅、谢礼、庾筱和孟彰这四个小郎君小女郎……
他们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总感觉比起往日来很有些不同?
先生不好在授讲课程时候拿这些事情来询问学生,而在他离开学舍正房回到东厢房时候,他又不好特意将这几个学生找过去询问。心中的那些疑虑一层层积压,无奈之下,他只能跟自己的同僚们讨论这些事情。
不论是这四个小郎君小女郎中的哪一个,都不简单,有很多很多的人,在盯着他们,就为了寻找他们身上的某些不足,以便在某些关键时候钳制利用这些小童。
他们作为这些小童的先生,当然得保护自己的学生。
哪怕碍于种种原因,他们轻易不能直接出手为他们做些什么,保守隐秘和习惯,总是他们这些日日承领师礼的先生可以为他们做到的。
所以很多事情,他们也只能跟自己在童子学里的同僚们相互讨论了。
“你有没有发现,今日里王绅、谢礼、庾筱和孟彰这几人似有些变化,与往常时候很有些不同?”
“嗯?”另一位先生认真回忆了一番,最后摇头,“没有啊。”
“是吗?”最初提起这件事的那位曾涛先生思考一阵,有些糊涂。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另一位坐在靠窗位置的先生目光一扫,正正就看见了从学舍里往外走的王绅、谢礼几人。
他目光一顿,细细看过几个小郎君后,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都给改了。
“曾先生大抵没有看错,”他附和那位授讲《诗经》的曾涛先生道,“那几个生员,似乎都有些变化。”
“是吗?”
说起来,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