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喜走的是巫祭一脉,与他所修之道一体而化的祭面显化阴世天地神纹,很是正常,可是……
他所礼祭、所供奉的主神呢?去哪儿了?
生出这般疑惑的不仅仅只有李睦,还有谢礼等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睦、谢礼这一众人等的目光便越过了石喜,重又落向了仍旧不见动静的孟彰。
似是轰隆的一声闷雷响起,又似是砰砰的一声闷鼓震荡,这一方梦境世界陡然多出了些什么。
那是从梦境世界之外投过来的,某尊无上存在的目光,高远又至公至正。
不论是王绅、谢礼等出身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们,还是李睦、明宸这一众出身道门法脉的小郎君小女郎们,也都恭敬地垂首低头,以示恭敬。
这一方梦境里,也就一个似睡非睡的孟彰仍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这诸般变化全无反应,似是未有所觉。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破开迷雾,惊醒了梦境中各位小郎君小女郎们的心神。
不知是那位存在已然离去,还是纯粹收敛了自身的存在所以不映入他们这些人的感知之中,他们再没能察觉到祂的痕迹。
存了一点若有所失的王绅、谢礼、李睦、明宸等人的目光便自能追逐石喜的动作。
石喜完全不在意从外间投落的各色目光,他心神合入手中引魂铃中,早已死去的心脏也似乎随着铃声重新开始跳动。
铃声荡开,传遍整座都城。
都城占地甚为广阔,但这一阵铃声却愣就是圈住了这一片地界。
铃声中,一座座屋舍和院舍老去、朽化,最终更是化作灰尘没入这方天地那无尽而绵长的晦暗之中。但同时,又有一座座屋舍和院舍被搭建起,填补上都城中的空缺。
死去与新生,在这一刻似乎真正被勾连了起来。
李睦、明宸等出身道门各支法脉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倒也还罢了,只是稍稍惊异过,便也就平静下来了。然而,王绅、谢礼等一众出身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却久久没能稳住心神。
他们都知道,如果只是寻常的阴灵亡去与诞生,这座都城不会特意为此去演化。必定是新的一种轮替方式……
就譬如——轮回。
王绅、谢礼等出身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们看了看带着祭面、摇着引魂铃在这座都城的半空中踏出玄奇步伐的石喜,又看看更远处的孟彰。
原本还是似睡非睡的孟彰,这会儿似乎也是被引魂铃的铃声惊醒,竟然掀起他那沉重的眼皮子看着正舞得虔诚、舞得忘我的石喜。
待到一场祭舞结束,铃声停下,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仔细打量着面前梦境世界里的这座帝都洛阳,竟奇异地在这座都城之中,真正体会到了某种时光、命运沉淀以后才会成形的厚重。
但大抵又因为方才石喜的祭舞之中,牵引出了轮回之意,这座都城中经由岁月、命运沉淀以后方才出现的厚重并不显得过分笨拙,反而还透出一种勃发灵动的生机。
阴世天地里,少见而珍贵的……生机。
王绅、谢礼、庾筱等出身世族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尽数都沉默下来。
倘若他们都是家族中执掌族中权柄的掌事人,倘若他们不是早夭落入这方阴世天地,心性中尚且存了几分善意,这会儿,他们怕是未必会有多少犹豫。
轮回出现,是好事吗?
是!
不论对阳世天地来说,还是对阴世天地而言,都是。
但是,轮回的出现,对于他们世族而言,却未必。
诚然他们也知道,轮回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亦将会加深、抬高世族在俗世理念之中的地位。
毕竟,唯有行善积德、有功德有气数的阴灵,才能在轮回往生中投胎富足人家,享一生富贵荣华。
这种轮回评判,落在天下黎庶百姓的认知之中,自然也可以是——如今所有出身高门、接掌高官厚禄的人,都是他们在前生时候为自己修积的福德。
他们前世是善人、大善人,方才得以在今生享受富贵荣华的福报。
而他们自己,他们自己在前世时候是恶人、大恶人,才会在今生经受种种困苦折磨,才需要在今生为自己的前生作为赎罪。
但倘若轮回真的出现在阴世天地里,真的被阴世酆都诸位阴神所掌控,那么他们家族中所新诞育的子嗣后辈,就不一定再会是他们的先辈所托生,会有新的、别的出身的阴灵托生成长。
他们的血脉再难以保持纯净。
再有,轮回若归于阴世天地酆都阴神执掌,他们家族中原本的族亲后辈,一旦身死落入阴世,又经阴世酆都诸位阴神裁定判决往生……
他们这些做人先辈、血亲的,可未必能在茫茫生灵中寻找到曾经的族人、血亲的去处。
他们同血亲、族亲的关联,或许真就一世而终,不会再有那来世。
石喜却不在乎王绅、谢礼这些出身世族的同窗们此刻是个什么想法,他肃然作礼,拜送某位来此见证的存在,随后又转身,对着那边厢的孟彰恭敬一礼。
孟彰倦极也似地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那似睡非睡的状态之中。
石喜不惊不奇,他收起引魂铃,摘下祭面放好,极其自然地退回到李睦、明宸等人之中。
到得石喜退场,他们这几支道门法脉中,真正还没有出手的,也就是李睦、明宸、林灵这三人了。
正正好剩了太上道、元始道和灵宝道这道门三清法脉。
三清……
王绅、谢礼、白星、花萦等一众童子学生员,此刻尽数收敛被诸般景况引动的心思,更凝神地等待。
“你们说……三清道脉,又会是怎样的道念与手段呢?”王绅往谢礼、庾筱这两位同伴传音问。
谢礼一时不答话,但庾筱却没有那么多考量。又或者说,庾筱她对道门三清法脉的手段也是同样的好奇。
所以她很快就接住了王绅的话头:“暂时还不得而知。那几家道门法脉就数这道门三清,藏得足够深,也足够地忍耐克制。”
略停一停,庾筱又道:“不似瑶池和北辰,那两家的野心几乎都要人尽皆知了。”
“三清……”谢礼这个时候也终于开口,“其实三清法脉的那些人应该算是比较纯粹的修道士了。”
王绅、庾筱也都是赞同地点头。
“事实上,我还真不太愿意跟他们这三清法脉对上。”王绅道。
庾筱也道:“没甚好处。”
她这话其实也没有说全,王绅和谢礼都知道,而她欠了的那半句,王绅、谢礼亦同样知道。
——无甚胜算。
尽管他们这些世族大家算是积蓄深厚、家底厚实,,但若是想要以一家一族之力便镇压道门三清法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