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他们都已经是成年的郎君、女郎了,又不是无知幼童,需要族里管束提醒吗?说,他们该当为自己的放纵承担责任;说,你们无能为力……”
孟彰又是一撇嘴:“是不是这样?”
孟庙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彰,你是在为这件事情怨怼族中吗?”
孟彰摇头:“并没有。”
孟庙不信,他死死地盯着孟彰的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平静夹带了少许疏淡,反让孟庙自己久久静不下心来。
“我为什么会怨怼族中?”孟彰在反问。
“我是受到族中诸多资源供养、得族里偏爱的那个人,那些郁郁不得志、沉溺于五石散的药效之中、最终将自己沉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可不是我。”
“只要我自己不动心、不伸手,就不会有人胆敢将五石散送到我面前,五石散祸害不了我……”
“我为什么要怨怼族中。”
孟庙脸色犹疑松动:“那……”
孟彰心头有许多郁气沉积。
他久久没有说话。
孟庙也不打破沉默,只像棵树木一样在原地扎根。
“……如果非要说的话,”许久以后,孟彰才又开口说话,“那便是我在为那些族人鸣不平吧。”
孟庙的目光一时垂落下来。
若是以他出身安阳孟氏宗房嫡支的身份来说,他其实是不会对孟彰的话生出任何触动的;但若是只从他的平常资质说起的话,他却是难以压制心头那无法忽视的酸涩。
撇开身份之后,他本也只是一个平庸之人罢了……
“阿彰。”眼看着对面的小郎君即将再次转身离去,他便唤了一声。
孟彰收住脚步,重新偏了目光回来看孟庙。
“阿彰,你放心,今日你与我的这一番对话,我会斟酌着往族中传递的。”孟庙抬起目光,直视着孟彰看来的眼。
孟彰面上无意义地笑了一下,问道:“庙伯父指的是哪些。”
孟庙提醒道:“天下。”
孟彰不置可否:“多谢庙伯父。”
孟彰转身要走,孟庙下意识追出一步。
“阿彰,”他待要劝,“这天下根本就是一摊浑水,而且这天下还是司马氏的天下,跟我们全无关系,阿彰你又何必……”
已经走出几步的孟彰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身后的孟庙。
孟庙一怔,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成年的郎君,明明孟彰不过是一个还未长成就已经夭折的小郎君,可这回儿他竟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小郎君……
“庙伯父,”孟彰在问他,“这天下,真的就只是司马氏的天下吗?”
孟庙本想要点头,但在对面小郎君炯炯的目光下,那样轻松简单的动作,他却硬是做不来。
“这天下,真的就跟我等无关吗?”
“天下是皮,而我等……不论是司马氏,还是安阳孟氏,更或只是单纯的你我个人,都是那皮上生长着的毛。”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最后问。
孟庙不能应声。
孟彰再不看他,转身走了,只将孟庙一个人留在了背后。
坐在月下湖的白莲莲台上,孟彰沉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
阴月爬上柳梢,苍蓝月光挥洒而下,将这一方阴域天地尽数填充。
湖中有银鱼游出,来到白莲莲台下方。
银鱼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绕着白莲莲台上的孟彰转圈圈。
孟彰不动,只带着点倦怠,默然看着。
鱼群里为首的那尾银鱼在湖水中与孟彰的眼睛对望。少顷后,那位银鱼从湖水中跳出。
它没有去碰撞孟彰的手,而是就在孟彰的眼前不断地跳起、落下、跳起、落下。
孟彰看了一阵,终于伸出手去,要将银鱼接住。
那跳起的银鱼身体在空中灵活一转,避让过孟彰伸出的手。
孟彰便收回手去。
那银鱼继续在孟彰眼前跳起、落下,跌落到水里后,那银鱼往湖水深处游出一小段距离,然后才返身回来,接着再跳起。
倒也没有让它等多久,孟彰便领会到了它的意思:“你是在邀请我?”
银鱼不再跳起了,它在湖水里安静地游着,等待孟彰的动作。
孟彰犹疑一瞬,终于对银鱼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今日心情不好,原因很是复杂,不是游玩一阵,就能放松心情的。”
“若是为了开解安慰我,实不必如此冒险。”
是的,孟彰觉得银鱼们的这种举动,是在冒险。
银鱼们有自己的秘密,非同寻常,孟彰早在最开始时候,就确定了。他更确定,在这方月下湖修行阴域落到他手上以前,银鱼们并没有对任何人展现出它们的奇异之处。
不然,这群银鱼也不会最终跟着月下湖这方修行阴域一道,落到他的手里。
它们曾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哪怕是在孟梧这样的元神道长面前。
现在却因为想要开解心情不好的孟彰,就对他提出邀请,请他往湖中去……
银鱼静静看他一阵,忽然一甩尾巴。鱼群中的更多银鱼转过身来,齐齐跳出水面,在孟彰眼前落下,往前游出一小段距离,然后又跳出水面……
它们在固执地重复着。
就仿佛,是要跟孟彰比一比,到底他们中的谁,更坚持,更执拗。
一朵朵水花在银鱼们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开谢,又在银鱼们破水入湖的那一瞬再次开谢。
陆陆续续开谢的这些水花,在苍蓝的阴月月光下,越发的纯净明粹。
这一方扎根在阴世天地中的阴域,陡然间似乎换作了如梦似幻的仙境。
孟彰沉默看着这一番异景,终于站起身来。
察觉到孟彰的动作,回到了湖水里的银鱼们便都停在湖水中,等待着孟彰。
孟彰一步迈出,浸入了湖水之中。
湖水深寒,激得孟彰魂体下意识地微颤。还没等孟彰动作,为首的那尾银鱼便张开鱼唇,冲孟彰吐出了一个水泡。
水泡飘飘荡荡,却是似慢实快。
孟彰没有躲。
那个水泡到得孟彰近前,忽然就张开,将孟彰给套了进去。
落在水泡里,孟彰只觉得原本快要侵入魂体的冻结寒意全部驱散。
他的魂体缓和下来了。
见得孟彰好好地站在水泡里,为首的那尾银鱼一甩尾巴,带着孟彰所在的那个水泡一道,一马当先往湖水深处冲了进去。
其他的银鱼也都跟了上来。
亮光在身后远去,正在深入湖底的孟彰只觉得身前的黑暗越发浓重。
明明他已经死过一次,不是生人,而是阴灵,明明他已经正式开始修行,距离化气完满也没剩下多少工夫了,可孟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