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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倾盆而下,连风都无法拂动的雨滴打湿了长安城。
马蹄踏上湿漉漉的泥泞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泥水,脏了马腿上毛发。
夜右手紧抓缰绳,一手小心的揽着潇辰的腰,马背上颠簸,她一半的思绪都放在了手中不注意就会触碰到的那人的伤口上。
禹子寒的话语点醒了她,如若将受伤的潇辰独自扔在屋里,若是他们找来,她更是危险。于是她只得回了去,带了潇辰上马一同前去。
到此时,他们已经策马奔跑了快一个时辰,大雨中马儿的步子受阻,慢了许多,雨水打湿了几人的蓑衣也淋湿了发丝,水从面上滑下,凉了身。
出城后一路都是林间小道,地面泥泞,幽暗迷蒙。潇辰僵着背脊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靠上了身后那人温暖的柔软身躯,一双眸子被雨水打得有些疼,她偏了脑袋眯起了眼,眼角看到身旁禹子寒面具下不住地滑下水珠的下颚,心下莫名地觉着有一丝熟悉。她瞥了眼前方逐渐清晰的河流,忽的扬了声看着禹子寒问道:“禹公子,我们曾在何处见过么?”
禹子寒眯起的双眼一颤,在河边扯住缰绳止了马,抬手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偏过头看着也是一脸狼狈的潇辰,唇角邪气的一勾,回道:“我长得像潇将军的某位故人么?然我确是第一次见着潇将军。”
“是么。”潇辰垂了垂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瞥了她一眼,打量起这全然不知何处为始的河流,右手一扬,扯了缰绳,掉了马头,顺着河流走了几步。
这应当不是护城河,没有任何城墙和道桥,河水受大雨影响涨了不少,波涛翻涌的撞着岸边,石块湿了一片。在方才来时的路上,花草树木均是茂盛,而到了这里,似是被人割去了般,从入口处延伸过来的地方,寸草不生。
她又是策马向前走了几步,眸子一滑,瞥到了前边儿一块异样凸起的岩石上血红的两个大字——“莫归”。
这是······
夜忽的眉心一蹙,夹了夹马肚跑到了那块岩石前边儿,眸子垂着瞧着那两个血色大字,面色一冷。禹子寒策马跟了上来,瞧着那岩石,也是眉一皱,低声开了口:“这是‘莫归河’?”
“莫归河?”潇辰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瞧着岩石上瘆人的两个大字,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嗯。江湖传言,数百年前,这条河是一条造福万千百姓的泽河,河流两旁有着繁华的城池,百姓耕作,福泽百年。但不知从何时起,河流变得汹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嗜血的怪物,毁了城池,杀了全城的百姓,血染红了岸边,惹怒了泽河,他们在河流尽头占作巢穴,从那时起,河边寸草不生,这一块地方来过的人都有去无回,不知是被这发怒的泽河吞没了,还是被那群怪物给残害了。之后某一天,一群勇士抬了这块岩石,刻了字,警示世人,莫要靠近。”禹子寒看着岩石后面黑漆漆看不清明的地方,露出面具的眸子沉着,“但是,这地方,两百年前就被战火埋没了才对。”
“史书有记:鬼战,乱天地,毁城邦,灭莫归,吞山林,不明而休。”禹子寒转头看了眼一旁垂眸看着岩石的夜,黝黑的眸子被雨水打湿了去,看不清情绪。潇辰并未注意到夜,她看着禹子寒,又是问道:“你是说那场不知是真是假的怪物战争搅乱了天地,毁了无数城池,还填了这莫归河么?那不明而休是何意?这河流为何现在还存在?”
“不明而休是说,不知为何,这战争突然就休止了,突然的,一夜之间,怪物都没了影踪。而至于这河流为何又恢复了原来面貌,我又不是两百年前的人,也不是活了两百多年的妖怪,怎会知。”禹子寒轻声笑了出来,好似在笑话潇辰那奇怪的问题。
“是我失礼了,这世上怎会有活了两百多年的人。”潇辰听出禹子寒话语中的揶揄,一愣之下也是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
“这就说不准了呢。”禹子寒眯眼笑着,忽的扯了缰绳策马向着岩石后边的漆黑地方跑了去,潇辰被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说的一愣,夜却突然紧了紧揽着她腰肢的手,身子一抬,也是策马跟了上去。
三人顺着河流往前跑着,不时便到了地图上所画的山丘入口,岸边仍是寸草不生,两旁的山丘上除了山底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山石就只剩下满山的碎石,也是,寸草不生的凄凉。
越往里深|入,不知是错觉或是被雨水打湿了缘故,潇辰只觉着腹部伤口的疼痛愈渐清晰,且竟是渐渐地蔓延上了心头,堵得心口隐隐刺痛。她皱了皱眉,咬唇闭上了眼,想着应当是太过虚弱的缘故,暗自运功调息了一会儿,那感觉又是消失了去,她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毫无缝隙的黑。
若是夜里的黑,至少还有星月的光,街道还有灯笼的光,雨天还有雨水倒映的光,再是暗了,也不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这般,漆黑到呼吸都沉重的恐惧。
衣襟里的雨水一滴滑过背脊,带来一丝凉意,她忽的抬手抓向腰间的纤细,她惊恐般的动作让夜揽着她腰肢的手一颤,夜垂眸看向身前垂着头的潇辰,抬起的眼角滑过一丝嫣红,面前的漆黑在眼中散去,道路清晰的展现了出来。
河流一路平坦延伸,直指向尽头的巨大湖泊,湖泊中央有着一座不算陡峭却庞大的山丘,周围的小山都寸草不生,而那座湖中的高山却是草木茂盛,绿意盎然。山前有着一个似是从湖底升起的石台延伸到岸边,还有着一座石门,紧闭着,爬满了青苔。
夜瞥了一眼在怀中找着什么的禹子寒,垂头看着潇辰,感受着怀中她一丝颤抖的身子,眸子软了软,轻声说道:“抓紧我。”说完,未待潇辰回答,她便一夹马肚冲着那湖泊去了,禹子寒被她跑过身边时带起的风惊得一愣,急忙捏了个诀,将手中的符纸扔向了空中,下一瞬,符纸竟是膨胀成了一个珠子般圆润的形状,淡淡的泛起了白光。他将一张符纸扔到了夜的身前,一张扔在自己的身前,随后急忙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符纸被雨打湿,一路光亮逐渐微弱了下去,潇辰借着符纸的光亮偏头仰着脖子看向了夜。她看着夜目视前方的清冷面容,眸子一撇,瞧见了她白皙的下颚滑下的水珠,水珠晶莹,一丝挂在她精致的下颚,衬得那肌肤愈渐晶莹白皙,还有着一丝迷了眼的诱人。
夜在高大的石门面前止了马,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再无通向那座山的翻涌湖面,忽的抱着潇辰下了马,潇辰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呼出声,让夜仰头打量着石门的动作一顿,瞥向她的眼角竟是隐隐带着一抹笑意,晃了她的眼。
她觉着自己应当是,疯了吧。
夜左手扶着潇辰,右手抬起摸了摸被雨水润湿的石门,手指捏了捏上边儿的青苔,唇一抿,正打算开口,禹子寒用作照明的两张符纸终是承不住雨水的冲刷,失了光亮落到了地面,面前的一切又是回归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潇辰猛地抬手抓了夜的手,她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纤细在一颤后竟是也回握了她,她心下一愣,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身旁,心口那莫名的刺痛突然又是袭来,让她措手不及的轻哼出了声。
正当她咬着唇皱眉忍着那几丝莫名的疼痛时,耳边传来夜清冷得听不出情绪的话语:“怎的了?”
“潇将军莫不是伤口疼了?”禹子寒在怀中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又扔出了两张方才的符纸,潇辰苍白的脸在光亮下暴露,他眉一皱,担忧的开了口。夜听着,摸索着石门的手一顿,偏头看向潇辰,在看清她眉间的蹙起和隐忍后,也是眸子一颤,问道:“是伤口沾了雨水,加重了么?”
夜说着,收回了揽着她的手,蹲下身子打算查看潇辰的伤口,禹子寒看着急忙转了身子,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潇辰被夜的动作惊得身子一颤,刚想说没事,心口的疼痛一瞬剧烈,通过背脊传上了头顶,双眼一瞬模糊,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模糊中她好似看着了自己的伤口处流出了鲜血,那血却不是鲜红的,而是泛着幽幽绿色的红。
脑海中有一个难辨性别的声音在重复的念叨着什么,随着意识的逐渐远去,眼中夜的面容愈渐模糊,那声音却渐渐清晰了。
清晰得,活似就响在耳畔一般,颤动了身心。
——“恨!我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