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殿中烛火摇曳,灰黑石砖冰冷反射光芒,四面的大殿中都布满婆娑的光影,殿堂中的即便烛火明亮依旧流淌压抑。
嗡嗡的喧闹声一刻也没停,如果不看场合,不看穿着,到是像街头巷尾讨价还价的贩夫走卒,不像帝国最高权利集中所在的垂拱殿
“官家,臣以为南汉没有那样的本事和野心,应该真的只是小打小闹不必大动干戈。”
“何况要出剑今年也非好时候。
今年年初才发大军,靡耗巨大,国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
明主贤君,知道为百姓考虑,为苍生谋福,需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官家在战场上固然百战百胜,不过刚过易折,耀武扬威不是上策,这样的前车之鉴非常多,官家要打仗也好考量百姓的承受能力才是。”
史从云很气,范质这老头总是跟他反着来。
副都点检李处耘出列,拱手就反驳,“官家,贼人已经抢掠我们的百姓,杀了我们的士兵,这种事怎么能忍气吞声,难不成贼子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也只能任着他们来。
臣请官家速速发兵,荡平忤逆乱贼,某愿披坚执锐,请为前锋,为官家驱使,率先破敌!”
“官家,李副帅说得在理,那些贼人都敢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百姓,如果不教训,岂不让天下笑话,我也愿意领兵前去杀贼。”曾经的蜀国太子,如今内殿直都指挥使孟玄喆也连忙拱手出来。
这家伙的表现是最令他惊讶的,当初他身为后蜀太子胆小如鼠,畏战先逃,主动投降,都不敢与朝廷大军交锋。
没想到今年在伐辽和击败契丹援军的大战中表现得十分勇猛,身先士卒,立下大功。
用样蜀国投降过来的降将韩保正也表现得十分勇猛,功劳不小。
所以说环境对人影响是非常大的,这就好比在图书馆里,周围全是努力学习的学霸,你一个人也不好意思玩手机,就算不情愿也十有八九会努力学习。
而如果在宿舍里,五个舍友在打游戏,你一个人也很难专心致志的学习,这就是环境的因素。
同样一个人,在蜀国就是畏战而逃的懦夫,到了他们秦朝也是冲锋陷阵的猛士嘛!
而且他们这些人得到了军功的好处,如今一说打战,纷纷都来劲了。
韩保正也站出来:“对,再说范公说得虽然有理,要考虑百姓的承受能力,不过我朝受上天庇佑,官家福泽,这两年来都是丰收。
去年河北丰收,今年蜀地丰收,粮仓充实,钱粮足备,不必担心。
臣也觉得这时候出兵合情合理,既为保护百姓,也是彰显上国威德,慑服宵小,这次如果不动手,往后什么跳梁小丑都敢出来放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多数的武将都是赞同立即出兵,与南汉全面开战,彻底打一场全面大战。
战乱年代,武将立功的机会多,便更有话语权,这么多武将支持,不少文臣也被裹挟着,剩下的便识趣的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这件事上是很容易得罪所有武将的,因为出兵附和武将们的集体利益,不打大战没法立功。
所以除了范质那样不知变通,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老家伙,其他人都识趣闭嘴了。
朝堂上安静了一下小,却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
机要使冯继升拱手出列,开口道:“官家,臣作为机要使,觉得此事确实不宜全面兴兵。
倒不不是范公说的那些,主要是在火药,军械之类的困难,今年上半年的大战靡耗巨大,特别是火药和火炮,如今没多少库存了。
老臣粗略推算,要支持打一场十万人规模以上的大战,还需要至少一年,一年的生产存储才能支撑一场大战。
当然如果官家急着发兵,可以把火药先给前锋使用,后方也加大力度制作,勉强能让前锋胜火军十个营打一个月左右,如果一个月不能全解决战斗,往后就难供应上了。”
冯继升说完,并没有给出自己的意见,只是出列阐述了一个事实,不过他这话一出,将领那边立即安静了不少。
这么多场战打过来,这些军中的将领武夫也算明白机要司的厉害,知道火药大炮的好,没有机要司的支持,打仗根本不好打。
范质和文臣的话他们可以当成耳旁风,但冯继升开口他们就不得不重视了,这和他们打仗息息相关。
“这没法再挤一挤吗?”李处耘问道。
冯继升摇头:“制作火药不是件简单的活,一不小心就会出事,熟练的工人需要慢慢培养,而且各地的硝石矿,硫磺供应也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没法快速扩大规模。
而且火药不是制出来就能用,还要做防潮处理,制造专门的木桶盛放运输,见不得一点明火,转远也需要熟练的人来做,避免出事,这些都是细致活,一下子找不到人。”
话音落下,李处耘只好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范质也接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连年丰收吗,我说的是人,人丁才是强盛之本,连年打战,死伤不说,也让大量人丁没法种田。
时间长了再好的太平盛世也会满目疮痍,国虽大,好战必亡,这道理官家不会不懂。
老臣不是放对对南汉用兵,也不是放对打退南汉的侵袭,是说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不能急在今年,上半年才打了大战,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忍让一时才是上策。
如今我朝确实强大,但也不能因为强大就胡来,毫无节制,一年之内发起两次大战。”
史从云默不作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朝堂的争论十分能体现当今秦朝朝堂局面。
武将势力一家独大,文臣难以争锋,但如今的秦朝的朝堂上出现一股新势力,那就是机要司的工匠势力,以冯继升为代表。
文臣没法独立制衡武人,但加上工派就成,三方会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制衡武将的办法初见成效,和历史上宋朝的法子还有不同,最终效果如何他并不知道,就目前看来是初见成效。
史从云布不理会他们的争论,心里开始仔细思量起来。
李处耘等武将的心思可以理解,不过范质虽然是老顽固,但说得也有道理。
秦国就是再厉害也不能穷兵黩武,一年内开启两场全面大战,再厉害的国家也难以承受,何况上次打河东,打契丹人把火药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需要时间补充。
何况真要灭南汉,他必须准备一支水军
不过不理会也是不可能的,南汉国已经越过边境,劫掠了秦国百姓,杀了他的士兵,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依旧置之不理,那秦国颜面何存,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这个宗主大国。
脑子里飞速权衡利弊和局势,又把全国的兵力部署过了一遍。
下方还没议论出个结果,他脑子里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史从云脑子飞速运转,想得差不多之后他微微抬起左手,整个大殿里都安静下来。
史从云回头,手指着身后的巨大地图:
“我看不如这样,朝廷暂不出兵,先休养生息。
以潘美为主帅,尹崇珂为副,调动集结荆楚之地的潇湘军,厢军发起反击。
如果战事不利则防守桂阳一线,等敌人进攻。
如果战事有利就打过去,越过边境给他们点教训,不过不要深入敌境,最多夺取郴州。”史从云手指点了点桂阳东面的一个要地。
不说说着他神色又冷下来,眼神里透着杀气:“现在不收拾它是顾忌我秦国百姓,等过两年朕准备好了,迟早发兵十万,彻底铲除南面的祸患,重新控制南方。”
“官家圣明!”众人纷纷拍马屁。
史从云点头,然后又招手,旁边候着的魏敏把几份奏疏恭敬的双手递上。
史从云随意把几份奏疏丢在案前:“弹劾潘美商字调兵的奏疏就不必了,不用想着靠这种事蹭点什么东西。
这件事潘美和尹崇珂没有任何责任,朕准许的,把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去吧,这件事上不要添乱。
枢密院,政事堂把事情梳理一下,翰林院给朕拟写奏疏,立即七百里加急送到潘美和尹崇珂手中去,不要耽搁前线的战事。
既然要打,所有事情都必须给战事让路,劳烦魏公(魏仁浦)去一趟荆州,作为前线监军,时时回传战报。”
“尊令!”魏仁浦出列拱手道。
史从云点头,之后又安排了许多细碎的细节,南面说不定已经打起来,后方的支持也必须到位,既然不准备全面开战,而是反击和有限进攻,那就是一场局部战争。
只用从周边州县临时加征粮食,好在今年蜀地丰收,可以顺着长江往下游运送一些,用于支援前线的战斗。
战端一开就不会是小事,当夜枢密院和政事堂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众多官员一夜没睡
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