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那个满地奶猫崽儿的幻境,虽只能与场景中的无生命形态的物件互动,但是无论是在场景布置的用心,和后面那些奶猫与棉棉模样行为的细致上,都让元昭阳很是心惊。
在此之前,于东海寻到那可隔绝妖气玉环的秘境中,元昭阳也曾遇到过十分逼真的幻境。只是,那幻境就像是预设触发的场景,有着自己固有的布置与流程。虽也能获得闯入者的共鸣,甚至生出一叶障目的迷障。但是在精巧与直击心灵方面,元昭阳觉得还是不如这次遇上的奶猫崽儿幻境。
元昭阳不曾想到,破了一层幻境,后面竟还有一层,还是更为精妙的一层。
毕竟,之前元昭阳还无法与那些一地滚着的奶猫们或是那一心撸猫的棉棉有直接的互动。而现在,就是一个守门的路人弟子,都可以好好搭上话了。
只是在王茗儿跑出来之后,那路人弟子就不说话了。元昭阳也不知是幕后控制幻境的人尚且无法同时操控太多角色,还是不想自己停滞在此多做打探。
罢了……
王茗儿的一番话,已经勾起了元昭阳的好奇心,想来这幻境的主场,应当就在那主院宴席上,是必须去一趟的了。
元昭阳随着王茗儿一路往里,走近了细看,那院中悬着的,哪里是什么光亮的灯,竟是一只只停在树梢屋檐的黄额赤荧鸟。
黄额赤荧鸟是二阶灵兽,约两拳大的小鸟,全身赤红色只头顶一块黄,胖乎乎的一团。白日里看不过是寻常灵兽的模样,一旦天色暗沉,整只小鸟便会慢慢地发出光亮,入夜后更是红澄澄的一团。而头顶的那一抹黄毛,在夜间比周身的红毛还要闪亮,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灯笼。
虽然黄额赤荧鸟作为灵兽身上的那点儿东西,都没什么实用价值,做成灵食味道一般还肉少骨多,但是架不住它长得可爱,又因为在黑夜中又无法影藏行踪,十分容易被抓到,所以曾经被修仙者大肆抓捕买卖,一度炒到了高价,还差点绝了迹。
四地中,南合算是黄额赤荧鸟的产地,只是元昭阳来南合这么久,这还是在拍卖会以外,第一次看到这种鸟,还一下子就这么多只。
明明点些灯笼就行,偏还要搞这样的排场。
元昭阳觉得幻境的幕后之人,要么是灵石丰裕对这样的排场习以为常,要么就是心中有着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将现实中不便实现的东西投影到了幻境之中。
布下幻境的人,在推测幻境中人的心思。
而被困幻境的人,又如何不是在反推呢。
这么多红彤彤的黄额赤荧鸟,看来里面那场宴,还挺喜庆啊,元昭阳如此想着。
别说,这些小小只的黄额赤荧鸟,三三两两地聚做一堆,高高低低地分布在院中的树上,屋檐上,假石上,看着还真挺好看的。
元昭阳颇有闲心地多看了几眼,一堆一堆的小红鸟,看着就喜庆,慢慢地,她在之前那个幻境中怄着的那口气,渐渐地也散了出来。
心中略松的元昭阳也有一瞬间的狐疑,明明在之前的幻境把自己气成那样,这时候又弄出一路的喜色散去了自己的郁气,这幕后之人,难道没有想过两重幻境的承接问题吗?
当然是,想过的。
一路观鸟,很快便从院门口,到了主院大厅。
元昭阳停下了步子,愣愣地看向了大厅门边贴着的两个大红色的囍字。
“今天,有人成亲?”元昭阳不肯再往前走,即便违背了幻境的发展,即便心中已有所猜测,但是她仍是盯着已经往里面走了好几步的王茗儿,认真问道。
“师姐莫不是和我开玩笑呢?”王茗儿笑眯眯地回头,“哎呀,师姐你快点,我先去找熊熊了。”
说罢,小姑娘就提起袍边,一溜烟儿地往前跑没影了。
是……谁……
是谁能在主峰成亲?
杜一溪?
杜一溪和谁?
不,这是困住自己的环境,无论是杜一溪和谁成亲,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幻境中的王茗儿,也根本没有必要说出等自己这种话。
所以,这是一个无逻辑的幻境吗?
元昭阳遇到过一些幻境,里面不讲什么事实因果,全靠瞎摆,触发后就是武力争斗,不需要逻辑。
但是从前一个幻境来看,若是同一个人设置的幻影,走的应该不是变脸就打的路子,总觉得像是攻心为上。
不过,元昭阳犹豫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看破了之前那个攻心幻境的关键点,所以幕后之人换了路子吗?
也是有可能的。
哼,让王茗儿打断了自己和门口弟子的谈话,又让王茗儿跑走回避了自己的问题。
看来里面的事情,对自己的冲击,应该会很大吧。所以幕后的家伙,不想让自己问出什么,就想看自己直接面对受到的冲击么。
呵,真是太小看猫了。
虽在站在大门口,与里面的大厅似乎还隔着一个转弯的走廊,但是已经可以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
可惜,就算用了灵气去细听,也是听不分明的。
元昭阳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门两边的红字,抬起脚慢慢向里面走去。
能是什么冲击呢……
从王茗儿之前漏的那一两句话来听,估计也和棉棉脱不了关系。
所以最大的可能,这是棉棉的喜宴……
元昭阳慢慢走着,细细地分析着,只是分析到这一点时,心里还是有些咯噔的不舒服。
之前弄了一堆小奶猫,过来暗示自己与棉棉的那段过去是随便可以被替代的。现在就弄个人来娶棉棉,是要来明示自己永远别想再回到当初棉棉心里眼里全只有自己一只猫的日子?
有了道侣,哪里还有多余的爱,来给一只凡俗界的普通三花猫……自是同吃同住同修炼,一起去寻那修仙无上大道……
还没看见里面的场景,元昭阳就已经被自己的分析气得够呛。止不住地越想越远,已经脑补到了以后棉棉再生个小宝宝,更是一颗心,一腔的爱意都会系在了宝宝的身上。饭团是什么……老公孩子热坑头,棉棉哪里还能记得。
万仪峰那两年的日子,也不会再有了吧……
元昭阳胡乱地想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对比的时候,已经不仅是以一只三花猫的身份,去想这件事了。
行吧,是谁。
元昭阳木着脸,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走廊的拐弯处。
只要拐过这道弯,就能一眼看到里面的大厅了。
所以,是谁?
如果这个幻境如之前那个,还有点逻辑的话,赢扶?文亮之?鹿妖?还是谁?
元昭阳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着林棉棉认识的,可能发展的男性或雄性对象。
然后,她拐过了那道弯。
嗯……
元昭阳望着几步开外的大厅,眼眸像是受惊的猫咪一般,瞳孔都放大了一下。
胡闹!
元昭阳快步走进满是囍字的大厅,直直走向那正在敬酒的人。
纵然只是个幻境,也足以让猫生气到发飙了。
“棉棉!”元昭阳满是怒意地一把拉住林棉棉端着酒杯的手。
“师姐……”林棉棉眼睛湿漉漉的,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一身大红嫁衣的棉棉,肤色白皙到像是最上乘的羊奶冻,配着此时像是娇羞了的小模小样,简直让人想要伸手温柔地揉一揉。
该死,一个幻境,做这么逼真做什么。
元昭阳刚要把林棉棉扯到身边,手腕却是被一道无形的风刃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抓着林棉棉的手,一下子就被打得松了开来。
“元昭阳,你找错位子了,你坐那桌。”杜一溪笑盈盈地走来,轻轻地将元昭阳往一个有空位的桌子边推了一把。
怎么回事……是自己的修为在幻境中被压制了,还是幕后的家伙居然可以仿出杜一溪的修为?元昭阳的手,被杜一溪的风刃打得发麻,即便是梗着身子不愿屈从,却也抵不住杜一溪轻轻地一推,不得已地走了几步。
即便元昭阳再不配合,还是被杜一溪推坐到了那个空位上。
元昭阳定睛一看,这一桌,都是客卿。再看看厅中的另外几桌,有一桌是林棉棉的小伙伴,阿白也坐在那桌。一桌是各峰的峰主长老,还有几桌都是阵峰的人。
呵,配套还挺全。
是了,除了那个与宗主关系好到同进同出的韩清瑶,还有谁能把喜宴摆进这主峰。就是韩清瑶,这也是逾矩的,只能说是杜一溪就是这样随意的一个人了。
“人齐了,我们就开席吧。”杜一溪站在林棉棉身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小玉杯,“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结成道侣,永结同心!”
祝个鬼啊!
果然是攻心之术,自己白日里才与那坏仓鼠争辩了半天,晚上就看到了这糟糕的一幕。
“不行!我不赞成!”元昭阳斗不过这幻境里的杜一溪,却也无法忍受看着这只坏仓鼠娶了棉棉,只能顺着幻境,表示自己的拒绝。最好能拖延一些时间,找到这个幻境的关键之处。
元昭阳只知道自己一语既出,热闹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却没发现,站在杜一溪和小仓鼠中间的林棉棉,眼睛亮了一下。
“元昭阳,你今天又是出什么问题。”杜一溪心情不太好般蹙起了眉,“明明之前你也很赞同幺幺和棉棉的亲事,她们这身嫁衣,还是你给制的。”
什么?
元昭阳三两步走到棉棉与小仓鼠身边,捞起林棉棉的衣袖细看。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棉棉身上这件嫁衣,针脚和炼制的手法,居然真的和自己的极为相近。
有那么一瞬间,元昭阳几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现实。自己只是失去了前面的一段记忆,出现了记忆的断层。
不过很快,元昭阳就清醒了过来。
因为在她查看林棉棉身上的衣袍时,旁边那只坏仓鼠,也跑了过来,显摆一般拉着自己身上小号的红色衣袍,扭来扭去地向元昭阳展示。
这一展示,元昭阳就清醒了。
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庆幸。
太真实了,自己差一点,就被这幻象给迷惑了。
不过,就算是这么逼真的幻象,也是有漏洞的。
元昭阳一把推开扭来扭去的小仓鼠,冷笑道:“不可能,我是绝对不会赞同她们的婚事,更别提给她们制什么嫁衣了。”
“哦?为何不可能?还是说,你只是出尔反尔,想要搅和了这场喜宴?”杜一溪不急不慢地问道。
“反正,我是不可能同意的。”元昭阳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杜一溪却是紧跟上了元昭阳的这句话:“你不同意什么?不同意人与妖的恋情?还是不同意同性之间的恋情?又或者是有其他的隐情,你若是能说出个一二来,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就在杜一溪慢条斯理像是要不分场合地和元昭阳好好谈心之时,元昭阳恰看到一旁的坏仓鼠蹭蹭爬上了林棉棉的肩膀,看着像是要去蹭那软白小脸的模样。
如此这般,元昭阳哪里还有心情和杜一溪好好聊聊。
“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元昭阳一股灵气击出,将坏仓鼠从林棉棉的肩膀上轰了下去。
“咦……”杜一溪突然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很快又是一声,“啧……”
元昭阳却没很在意这两声怪音,只因为林棉棉似乎被她刚刚这灵气充裕的一轰给吓着了。
即便知道这只是幻境,只是假棉棉,元昭阳还是有些看不得那白软的姑娘,刷地红了眼睛,蓄满了的眼泪,说落就落的样子。
“我只是打一下它,你怕什么……”元昭阳忍不住想要安慰棉棉,只是一想到这个棉棉是个幻象,说话就有些别扭。只是话说完了,又觉得有些生硬,补充道,“我打得很准的,你不要怕,我不打你。”
好吧,并不比上一句好多少……
“那个……”杜一溪幽幽开口。
快要耐心用尽的元昭阳向杜一溪看去。
“所以你是真的不支持……她们这样的……道侣?”之前还滔滔不绝的杜一溪,现在不知为何,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斟字酌句。
“不支持!”元昭阳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又不是真的杜一溪,哪里有心思和一个幻象多说。
所以,这个幻象的关键点在哪里?上一个幻象的关键点,是珍惜的回忆中,最喜欢的那个小软垫。这一次幻象是讨厌的场景里……最讨厌的那个人吗?
元昭阳思考着,而后视线在话很多的杜一溪和存在感很强的坏仓鼠两者间徘徊,比较着在这一场景里,到底那个人更讨厌一些。
只是认真寻找破除幻境之法的元昭阳,却没有看到,一边低头默默哭泣的小姑娘,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
好了,就决定是你了,坏仓鼠。
元昭阳暗中将灵气凝聚在掌心,一边防备着旁边的假杜一溪,一边准备对假坏仓鼠出手。
而假杜一溪,的确也没太在意元昭阳此时的想法与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已经哭湿了衣襟的林棉棉,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元昭阳准备对假坏仓鼠出手,攻其不备之时,坏仓鼠却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只是坏仓鼠,周围的一切,也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怎么?还没动手就结束了?
看着周围逐渐模糊,碎裂的一切,元昭阳有一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过,一切好歹,都结束了。
碎片落尽,元昭阳睁开眼,已是在熟悉的衡水峰院中,还是最初打坐修炼的姿态。
元昭阳抬起右手,手上并没有在之前场景碎裂之时,自己掐坏的小口子。
所以,刚才被困于幻象中的,只是自己的意识,而不是肉身吗?
这个小动作,并不能完全证实这一点。毕竟也有一些幻境,肉身出来时,会自动修复受到的伤害。但是元昭阳还是觉得,之前被困的,是意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到底是什么人,能操纵这么真实的双重幻境?
自己是猫妖的事情,它是怎么知道的……
五行宗不是有护宗大阵吗?为什么在五行宗内施行如此幻术,却好像没有被察觉的样子……
还是……就是五行宗的人做的?
杜一溪和韩清瑶的影子在元昭阳的脑中飞快闪过。她不希望事情与这两人有关,但是……在五行宗内施行如此幻术,要瞒过化神期的杜一溪,和一直维护护宗大阵的韩清瑶,也太难了吧。
元昭阳起身检查了一番院子里自己布下的阵法。本只是求个心安,元昭阳却在检查后,更加地吃惊。
因着元昭阳自己和阿白身上都有不少秘密,又是寄居在五行宗的客卿,所以对于小院的防护阵法,可以说是一层套一层,一环扣一环,比元昭阳渡劫金丹阵法的巧妙不逞多让。
按理说,若是有人要动这阵法,元昭阳应该会立刻就感应到。
但是很明显,这次没有。
元昭阳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小院阵法,发现这些阵法,不但被人动过,还极为精细地还原了。若不是元昭阳在布置阵法的时候,总爱多做一些多余的小动作,按着一般正常阵法的布置,对方还原度简直高到不可能被原主看出来。
元昭阳的天赋虽大多在玩儿火上,但是因为一直以来有许多要遮掩的事情,所以对保证安全的阵法也研究颇多。不说其他地方,在五行宗中,除了阵法天才韩清瑶和一直在闭关的阵峰峰主,元昭阳并不觉得还能有人比自己的阵法造诣更高。
就是韩清瑶,也不太可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这层层相套的阵法,再将它们几乎照着原样还原。
所以……这个人……不仅是个可以造出如此精妙幻象的人,还是一个精通阵法至此的人么?
到底是什么人,五行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在如此多的谜团里,似乎还模模糊糊的,有一些元昭阳还没有抓到的事情。
元昭阳的心里很乱,甚至不得不默念起清心咒来冷静一下。
一遍遍的清心咒,像是一盆一盆的凉水,将涨热的头脑,酸热的心,一点一点浇凉。
元昭阳抓到了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既然这个人,能破解自己院中的阵法,能构建出如此精妙的幻境。为什么,他没有真正地伤害自己?
第一个幻境,只是想让自己难过。
第二个幻境……好像也只是想让自己生气。
意识,在脱离了肉体之后,其实还是有些脆弱的。即便是低级一些,粗糙一些,无逻辑一些的幻境,只要设置者有恶念,就能对引入其中的意识做出更多的限制。
比如说,利用混乱的时间线和大量无意义的场景,让人变得混乱,迷惑现实与幻境,变得更脆弱,更容易找到弱点并予以伤害。
又比如说,可以让意识回到一切的原点,比如说,生命的原点,而后再让她在幻境中慢慢成长。
这样的做法,意识将更难分清楚现实与幻境,在幻境中看似漫长实则快速的成长中,甚至会以为这才是自己真实的一生。而后,幻境如何设置悲惨的命运,对意识进行拿捏伤害,简直是易如反掌。
即便是对幻境了解研究并不深入的元昭阳,也可说出几种幻境困人伤人的方法。而这些方法,一般会被用在秘境中某些重宝的守护当中。
只是,这次这个人的技艺,明显高于那些秘境幻境制造者,却没有真正地运用那些拿捏伤害甚至永久困住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简直,就像是来故意气气自己的。
又像是,一些宗门特地给低阶弟子弄出来的锻炼心性的幻境。
就像是……
五行宗巨大石猪雕像中,那个炼气三层弟子才可进入的试炼之地,其中就有一条问心之路,会无规则看心情一般,对走在上面的弟子进行提问或是开启幻境试炼。
之前还在万仪峰闭关时,元昭阳就听林棉棉说过,熊兰兰在里面就进入了一个很漫长的幻境,最后还涉及到了人修与妖族的战争……
不知那个幻境的精妙程度,与自己刚才经历的那两个相比,又如何呢。
元昭阳寻摸不到详细的头绪,只能一味地发散思维乱想着,却不曾想到,她的胡思乱想,距离真相,其实已经很近了。
有多近呢,大概就是衡水峰到外谷,这么近吧。
元昭阳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并没有长久沉浸在幻象给予的伤心失意与恼怒中,反倒是干劲十足地开始检查阵法,用仅有的线索抽丝剥茧,想要寻出幕后的家伙,至少也要暴揍一顿。
可几乎同一时刻从幻象中清醒的林棉棉,却是做不到如元昭阳一般的干脆利落了。
深夜,小屋中,一只胖毛团,难得安静乖巧地趴在小姑娘的怀里。胖乎乎的身子上,原本那蓬松柔软的毛发,此时已是湿掉了半身,潮哒哒地挂在身上,颇有些半边落汤鼠的感觉。另外相对而言稍微干燥一些的半身,也好不了多少。看起来像是干的,其实还有些打结,细看起来,倒像是弄湿了没整理收拾,就这么挂在身上又干了的样子。
按平日里的表现来说,这会儿静静应该暴跳起来,从存宝袋中取出各式沾满了酱汁的饼子或是硬硬的豆子砸过去,最少也该把同样湿了不少的被子打在罪魁祸首的脸上。
但是,居然没有。
胖龙猫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林棉棉的怀里,任由嘤嘤嘤哭着的小姑娘,把湿乎乎还在不断制造水滴的脸埋在自己半干半湿的毛里,小小的微有些汗湿的小手还会随着一声声的抽泣,时松时紧地捏着自己的小毛腿。
哎……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已经知道错了,明明已经补偿了,最后怎么又弄成了这个样子呢?哦,不对,是最后怎么反倒是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胖龙猫无奈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啊……
这身毛,干了湿,湿了干,也很难受的好么。
又等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哭声始终不曾减弱,静静轻轻地扭了扭,想把自己已经被哭凉的半个身子,和已经被捏的有些麻的右后腿给抽出来。
微弱的充满了意图的动作,却是一瞬间就被制止了。
哭泣着的小姑娘,像是要被迫失去最后一根浮木一般,以不寻常的迅速动作,一把将胖龙猫揽住,紧紧地抱着,且越抱越紧。
嗯……不知道,如果是一只普通的一阶寻宝鼠,被这么抱着,会不会被勒死呢……
之前还能有半边身子在外头松快着的胖龙猫,现在整只连同四只短腿一个脑袋齐齐被禁锢在了林棉棉的怀里,挣扎了半天,才把脑袋从手弯弯的空隙中挤了出来。
好生气……
想把在地上搓过的馒头塞给她吃……
想摔她一身豆子,砸她一脸饼子……
想把一罐子蜂蜜都倒进她的被窝里……
很快,除了脑袋还有点儿干,整只都湿了的胖龙猫,愤愤地想着。
只是,终究静静,什么都没有做。
如此落汤鼠的命运,能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太努力啊!
白日里,被元昭阳和林棉棉抢了存宝袋,结果林棉棉食言而肥,假兔临走时还不打算还,一系列的事情,真是把胖龙猫给气坏了。
偏偏假兔与真兔一点儿都不一样,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生气不生气,一心一意地全是维护傻棉棉。
哼,欺负欺负傻姑娘怎么了?傻姑娘的命还是自己在秘境里捡的呢。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猫草!
胖龙猫心中愤愤不平,有些话却又说不得,武力值还低,打不过会真与自己动手的假兔。
于是这口气,愣是憋了一个白天,直憋到了晚上。
若说白日里受的气是一份,那么憋到了夜里,那可就扩成了十份。
胖龙猫决定用自己的看家本领,给这两个坏家伙来个难忘的夜晚。
原本,胖龙猫想塞给她们的,只是元昭阳两份,林棉棉一份的不开心而已。
给元昭阳的第一份,是林棉棉的博爱,是对她们所珍视的那段回忆的毁灭。
吃着你的饭,玩着你的窝,睡着你的床,黏着你的人……覆盖掉消除掉你曾经存在的痕迹,无论是在院子里,还是在棉棉的心里。
以胖龙猫对元昭阳某些记忆的提炼,这应该会让她失落不止一个晚上吧。
哼哼,你气我一天,我伤你数日!从来不肯吃亏的胖龙猫,如此想着。
而林棉棉……虽然不是主犯,但是从犯罪行依然不能减轻。
给林棉棉的,是元昭阳和阿白离开五行宗,再也不回来的一段幻象。
虽不至于像是给元昭阳的那段幻象那么有深意,但是怕什么给什么也是很戳心了,更何况,在逼真方面,静静也是下了大工夫的。
不过,两段幻象的结局,都有些出乎静静的想象。
因为林棉棉是气鼠的从犯,静静给林棉棉的那段幻象并不是很长,结束得,也比那边一直在看猫崽看棉棉的元昭阳快一些。
只是胖龙猫没想到,幻象结束了,林棉棉也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醒了,可是却难过得,好像是元昭阳和阿白真的走了一般,哭得比在幻象里还要惨……
胖龙猫也是不懂,明明在那场送别的幻象里,元昭阳和阿白走后,林棉棉哭得太伤心,伤心到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提前结束了幻境,结果这人,怎么还要继续哭呢?
明明自己为了让她们能更清晰地感受幻境,与幻境互动,并没有去打压控制她们的意识,她们虽在幻境,意识应该是很清醒的。
难道是棉棉太傻了……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为了让林棉棉意识到噩梦已经结束,现实什么都没发生,都好端端的呢,胖龙猫特地跳上床,在林棉棉的被子上蹦跶了好几下,还伸出友谊的爪爪,晃了晃林棉棉的手臂。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棉棉倒是抬头看它了,胖龙猫也从林棉棉朦胧的泪眼里看出她并没有继续迷失在幻境,是清醒的了。
但是……棉棉的哭泣,却没有停止,甚至还一把将胖龙猫抱进了怀里,蹭毛哭……
静静一开始当然是不愿意的,挣扎的……
但是那汹涌到快要把整只鼠淹没的伤心,还是让它压下了想要踢棉棉一爪子的冲动。
怎么能……那么伤心呢。
当初……那个人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自己也没有这么伤心啊。
静静也不是一点原则都没有的,最多也只是在初相逢时,借着假扮梦境的幻境,看到过一些林棉棉的记忆。后来,便再没有过了。
但是现在……
胖龙猫忍不住,给了林棉棉很小很小,一个吃包子的幻境。
因为目的不是困人入幻境,胖龙猫制作得不太走心,只是一个简单的重复吃包子的幻境而已。
但是她也没料到,自己刚通过幻境看到林棉棉一点儿相关的记忆,幻境就碎掉了。
虽然吃包子的幻境不是很精美,只是吃包子,但是好歹胖龙猫在幻境里给林棉棉准备了三百六十个包子……
结果还没吃三个,幻境就碎了?
有这么伤心么……根本不相信有开开心心吃包子的日子了吗?
静静也是佩服的,这种一定要回到现实来继续伤心的执念,还真就这么把自己的小幻境给破了。
虽然是个不走心的作品,但是也是有些打脸的。
不过静静却没有重新再给棉棉做个走心的小幻境,因为在刚才吃三个包子的时间里,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真没想到啊,从初遇到现在,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吧,那些对三花猫的疼爱和对师姐的尊敬崇拜依赖,就慢慢地发酵成了,这样一份感情啊……
胖龙猫默默咂舌。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难怪棉棉哭得停不下来,感情自己在幻境中送走的,不只是她的朋友啊。
哎……爱情这个磨人的东西……
看着这么伤心,哭到像是天都要塌下来的林棉棉,胖龙猫不由地想起了当年的方心娘。
爱而不得,太难太难……
胖龙猫不想再看棉棉这样哭下去,还有毛湿了真的很难过,黏糊糊的一团贴在身上,没有一点儿平日干爽的感觉!
恰在此时,原本静静以为幻境会持续很久的元昭阳那边,居然寻到了幻境中的命门,还出手给破了……
看看一旁哭得惨兮兮的林棉棉,再看看那边对充满了爱与回忆的小软垫说撕碎就撕碎的元昭阳,胖龙猫觉得自己好像把难度设置反了。
罢了罢了……
世上总要有些有情人,要在一起的吧。
原本胖龙猫准备塞给元昭阳的第二份不开心,是林棉棉嫁给了文亮之,然后有了一堆小宝宝,接着和一堆小宝宝一堆小猫猫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再也不记得当初什么三花四朵猫了。
可是现在,静静改主意了。
哭成这样的棉棉,看来爱得很深啊。
既然这样的话,比起生气,还是先推你们一把,成全你们吧。
至于今天白天受的气,哼,迟早要用十个八个在地上摩擦的包子还给元昭阳!
胖龙猫在元昭阳的第一个幻境崩塌时,迅速地修改了原本准备送给她的第二个幻境。
然后,将元昭阳和林棉棉的意识,都引入了其中。
还有什么比喜宴,更容易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呢?
胖龙猫感受着棉棉耷拉下来的脑袋,回想起往事,对自己构建的新幻境,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