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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诗语矮了身,坐到了两人跟前的位置,也是淡然地笑了笑,但是掩饰不住其间的苦恼声:“刚才你们说的估计我都听到了?”
她没听懂,但是此刻却说听到了。这句话令刚刚还在强装的两人一时间有些莫名地烦扰。
现下她听去了,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莫璃大将军无可奈何地同神医传亦对视了一眼,在李诗语强势的压力下只能和盘托出。
“这事儿并非有心瞒你,只是……”莫璃大将军语气冰冷,“只是觉得你知不知道这个并不重要?”
“你说,我不会冲动。”李诗语静下心慢慢地回答,“或许我听后能有好主意也说不定。”她手臂微抬,“大将军,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余杭一带水患严重,这事儿你可听说过?”莫璃大将军试问。
李诗语摇头:“我一门心思在天下第一酥上,没空听外边的传言。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水患太过严重,当今陛下便谴了官员送了灾银到得当地,却不想被地方官员贪污了。”莫璃大将军话说至一半,李诗语急切地问:“就不能把救济金再收回来重新发放么。何况,就陛下一句话,这种事情谁还敢做?除非他们不想要脑袋了?”
“你想地固然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地方官员背后有人呢?”莫璃大将军不等李诗语困惑,就又笑地冷肃,“而且他们还可以明目张胆地利用上峰的命令,将灾银卷走呢?”
“但是谁有那个胆子,敢动上边的东西?”李诗语怔了会儿,神色又冷下去,突然惊呼一声道,“莫非……这动灾银的人其实就是……”瞟了莫璃大将军一眼,见他点头,李诗语才恍然明白过来。
于是有些气恼:“那皇上也真够狡猾的,自己无法摆平的事儿,就交给我们来摆平。”
莫璃大将军听之弯唇笑了笑:“所以他才能成为陛下。要不然,在这跌宕风云里,他怎么能突破一次又一次的难关,成为九五之尊?”
李诗语烦恼不已地说:“那明日我爷爷就必须进宫受命!”
“是!”神医传亦解释道,“不仅如此,恐怕还会……”
“还会怎样?”
“定期限!”神医传亦细细思虑道,“这样牵扯皇家的事,他恐怕也不希望大肆宣扬。”
李诗语领悟道:“依你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想借我爷爷的手走个过场。也不至于让灾区的那些百姓寒心!”
莫璃大将军笑了声儿:“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那……明日我可替代我爷爷去?”李诗语立起来,态度坚决肯定,“既然我卿羽已经回来了,那么这卿府面对的事儿我也应该去承担!”
神医传亦一怔,陡然升起崇拜之色。
“不害怕?”莫璃大将军负手走过来,望着她。
李诗语搓了搓,假意一笑:“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我不去做,就只有爷爷去做?可爷爷如今还卧病在床,我……我可不忍心他去做这事儿?”
“很好!”莫璃大将军觉得,这才是他曾经认识的卿羽。孤傲,果敢。有胆识。
李诗语分析:“大将军,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你可否帮我?”
“自然!”莫璃大将军点头。
既然皇上明日宣召老侯爷,那么今晚李诗语就要做好心理准备。首先得谋个出路,她这么一想,心情就舒畅了许多。以前不知君主心思,但适度揣摩,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
说起来朝堂中越聪明的人,可能活地越是艰辛吧。
“传大夫,这事儿就不用告诉爷爷了,我明日自己去见皇上!”
“是。”神医传亦躬身拱手,表示了点儿敬意,就匆忙离去。
夜色无边,阑珊树影随风而动,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自出来就没说什么话。择了院子的大理石凳刚刚坐好,李诗语才缓缓开口。
却是温心之言:“今一早,你也被皇上召去了。他可有交代你什么任务?”
莫璃大将军挑逗道:“你这是……关心本将军?”
“明知故问!”李诗语扁扁嘴,眼眸忽闪,有些不好意思。
“余杭一带的灾民为了避祸,逃到京城来了。”莫璃大将军面色苍白,“有大臣滥用职权,将灾民扣在城外。这几日,城门关闭。城外的百姓进不来,城内的百姓出不去,一时人心惶惶。陛下体恤百姓,特命我这几日安抚民心,救济灾民。”
“那……你可有信心?”李诗语说完却又觉得自己所言全是废话。
“你认为呢?”莫璃大将军总是喜欢反问她。次数一多,李诗语就越发觉得他神神叨叨,又或者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他完成不了的任务。
“我不知道。”李诗语也故意装糊涂。
莫璃大将军挨近她,眼眸深邃无波,盯了她的脸许久,挑衅更甚:“你的脸怎么红了?”
李诗语下意识地也去摸脸。
莫璃大将军激动万分:“果然,你和我是同样的人!”
李诗语被其捉弄,心中又气又恨。但是又不好说。只能眼巴巴地任他得意忘形,
“管你的。”李诗语气急胡诌道,“反正你是生是死也同我没什么关系!”
夜里冷冷瑟瑟,李诗语抱紧双臂,蜷缩在石桌上。莫璃大将军瞟了一眼,右手慢慢地伸过去,伸到李诗语背后又往回移了一点儿,然后才伸到背心。这么一来一回,手就莫名地揽上了李诗语的腰,用力一拽,紧跟着就入了莫璃大将军的怀中。
身子突地暖和,李诗语靠着大腿往舒服的地方移了移:“你这么抱着我,自己不冷啊!”
莫璃大将军倔强:“我身体很好!”
“……好吧!”李诗语再不问。
……
飞云阁坐落在涂山。
创建飞云阁的是一名常年住在深山的百岁老妇。
她虽老,但是脸上没有皱纹。皮肤光洁温润。腮红隐隐突出。
只是。
她头发全白,嘴唇也是病态一样的白。然而,她身材高挑丰腴,一身深紫色坠环银珠褂子格外养眼。
气色也相当不错。
此人名唤付晓云。正是其飞云阁阁主。
她的弟子遍布全国,无论男女。其中就包括忠勇候的女儿卿湄,卿湄后来又将侄女卿羽带上涂山,是以这卿羽也成了付晓云的弟子,在一众师兄弟中,卿羽的年纪最少。但是意志力最强,她是唯一一个在九环阵中打出来的人。
九环阵是阁主付晓云训练出优秀弟子最重要的阵。在她心目中,谁要是过了这阵,才当得上天资聪颖。
但是卿羽过了这阵,她却没有用天资聪颖来形容她。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卿羽是一个固执的人,即便再危险,也要固执地冲破牢笼。简而言之,她身上透着一股无法言语的执着和超强的意志力。
可以说,这付晓云很喜欢她,甚至有想让卿羽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但是那时候的卿羽不喜欢,她喜欢学习排兵布阵,喜欢使用红缨枪。
她甚至喜欢用军人的习惯去要求自己。
师兄们和师姐们,在看着她的时候,会感觉到很狐疑。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虽也有人去问她。
但她只是冷冷地敷衍。
譬如我不知道,譬如心里面总觉得该去这么做。
但有一个人知道。
卿湄。
那时她绝色的姑姑。
“师兄,羽师妹没有在天下第一酥!”那紫衫女子名唤陶盈。刚刚她按着卿湄所给的信笺前往酉阳街的天下第一酥打探,却不想一无所获。根本未能见到卿羽。于是撤了师弟们,回来通知师哥。
“没有找到?”那男人凛了一声,思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向店里的人问问。”
陶盈放下手中的剑:“好像羽师妹回候府了。”
“回去了?”那男人疑虑重重,“不是说羽师妹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怎么会想着回去?”
陶盈摇头:“不如今晚去候府找找。”
男人立刻抬起手来:“罢了。羽师妹原就不打算再回涂山,我们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师哥的意思是……不找了?”
“不是不找。”那男人停了一瞬,“只是不寻她回去了。”
陶盈担忧:“那,那师父那边我们要怎么跟她说?”
“师父一向心疼羽师妹,倘若知道她平安无事,想来也不会动怒的。”这男人明媚的目光闪过一丝哀愁。他看向陶盈:“这么多年,没见过湄师姐了,不如我们上那山上去看看?”
“可是?”陶盈神情焦虑,“师父要是知道了怎么办?你也知道,湄师姐违背门规,和魔教之人私定终生的时候,师父已经立下誓言,此生再不认她。若是……若是……”
听着陶盈的话,这男人也有些犹豫,但是片刻后,不知他心中有了什么心思。竟然毫不迟疑地立了起来。
他低沉道:“再怎么说,她都是疼我们怜我们的湄师姐。”
陶盈听罢,也暗暗点了点头。
是啊。再如何,那卿湄都是他们的师姐。
那样美好善良的师姐,已经在他们的心里烙下了根。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们忘却同门之谊?
楼下看台依然是掌声不歇。
陶盈推窗一顾,提道:“口袋先生还在讲?”
男人朝她点头,
“今日第几个故事了?”
“第四个!”
“你说口袋先生靠这样的方式寻找羽师妹,有用么?”
“不知。”男人笑答,“但或许有用。”
“口袋先生不愧为口袋先生,故事可真多。”陶盈好奇地问旁边的人,“你说为什么我们所有的师兄弟都快放弃了,而他却还始终如一地等着羽师妹呢?”
“听师父说过,好像是为了报恩!”男人模棱两可地说,“谁知道是不是这么个理由呢。但是他的确同羽师妹的关系不一般!”
盯着那苍老搞怪的声音,陶盈纳闷不已。
羽师妹和口袋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没人知道。
除了两个当事人。
“如果羽师妹一直没有回来怎么办?”陶盈倚在窗户前,语气落寞地问,“是不是口袋先生就要一直说下去?”
“对。”那男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回道,“但是他不会累着。因为他每天都规定了故事的数量。”
陶盈笑笑,继而揣测:“师兄,你说如果羽师妹知道口袋先生为了见到她,如此呕心沥血,她会不会感动?”
男人脑袋中突然被一个冷艳高傲的表情撞开:“若是羽师妹的话,她也许连个笑容都不会露出来。又或者……她会比较吃惊。”
“我也这样想。”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老天会让这个结果慢慢地尘埃落地。
天下第一酥,钟二伯每日都安分守己,按部就班地炒菜。回到山上见卿湄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少,却不会减免他对卿湄的关心和担忧。偶尔,他做菜做累了,就会失魂落魄地靠在厨房专供他休息的躺椅上。
但是每当他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卿湄的那双犀利的瞳孔。他觉得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同曾经一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以前他总否认自己世俗的爱情,有时还会发痴地想,自己当初对这位大小姐一见钟情,是不是因为她绝世的容貌。但后来经历了那些事儿以后,他才很好地看清自己,看透自己。其实自己对卿湄的爱已经超过了皮相。或许第一次的一见钟情就是因为她那绝美的容貌,但是这种皮相上的一见钟情升华过后,就是痴恋了。
“师父,你今日怎么了?”史云默默地瞅了他一眼,关切道,“若是不舒服,就休息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忙活了,还有徒儿呢。”
“我没事。”钟二伯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地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瓶。这个药瓷瓶很亮,沾上了油。于是他又拼命地,用力地戳。仿佛自己手上这因为长期炒菜握铲的手,都会将那药玷、污似的。
他拿雪白的毛巾擦。擦完以后再拿清水从上往下冲。在他感觉那药瓶已经毫无油渍的时候,他的手才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一瞬,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那是他喜欢的女人。
他很担心。
于是从好友传亦那里又要了一瓶相同的药。几次想抽空回山带给她。但是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借口和理由。
上次后,他莫名害怕见到她。怕她因为什么情绪失控,或者折磨自己。而他又因为担心她会说出狠话来让她认清现实。
他觉得自己的那种方法很残忍,因为残忍。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握着药瓶发呆。
“师父,如果你心里特别渴望去做一件事儿,那便去吧。”史云劝解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一股哀伤,“还有机会去实现的,或许也是一种幸福。连半点机会都没有的,那才叫无路可退。”
钟二伯看了他这徒弟一眼,心中那个打得死死的结忽而开了。他像弹簧一样立起来,面对着史云。
“云儿,下午的活就由你顶替师父了。”
史云含着笑:“是,师父就请放心吧。徒儿一定会好好炒菜的。”他顺手就拿起锅,“徒儿现在就开始忙活!”
看着他的笑容,钟二伯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这个徒儿的性情和为人原则,所以这个时候史云简单的几句话就拂去了他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烦恼,很纠结的烦恼。
他立起来,转身吩咐:“若是东家问起,你……”
史云于中途快速利落地截断钟二伯的话,眨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师父,不用担心,徒儿知道怎么做。”
“那为师就放心了!”钟二伯轻轻点头一顾,收拾一番,就点头出厨房。跨出大门的时候,盯着他背影的方成还暗自纳闷了好半天。但是他也没问,只道二伯有着神秘的身份,自然也离不开神秘的任务。这种事情,他这个小弟不好处理,唯有报告给老大才最为妥当。
陆府。
内室。
陆子淳悠哉悠哉地躺在浴桶里,神情得意地哼着小曲儿。
一旁拿着毛巾替其搓背的小厮福林则纳闷地在耳旁疑道:“主子,你这几日怎么总是在洗澡啊?”
“这不天气热么?”陆子淳神采飞扬地说。
“不会吧,主子,你这一天就洗了八次澡了!”小厮福林听后大为惊奇,便震撼地拔高了调问,“不说人了。就是个旁的什么,一天八次,皮也给搓下来了啊!”
“你有意见?”陆子淳恨恨地盯了福林一眼。福林连忙摇头:“主子,奴才哪敢对您有意见啊,这不关心你么?怕你洗澡伤寒了么?”
“好了,算我错怪你了。”陆子淳平和地一把拉过福林,“真想知道我为什么洗这么多次澡么?”
福林规规矩矩地点头。
“过来!”陆子淳转身,朝跪坐在背后的福林倾了倾手,“我悄悄告诉你。”
福林果然听话地把脸移过去,在还没近到陆子淳身旁,就见得浴池里这男人,一捧水花,自头顶漫洒而下。
片刻,那小厮成了狼狈的落汤鸡。
做奴才的,果真是不该问的就要闭嘴啊!
“大人,最近户部尚书上奏的这事儿你真的不管么?”福林挠挠头,“要知道,你可是兵部尚书,那些涌进京城的灾民,你再怎么也得看着管管的。”
“我说你,训斥主子呢。一天到晚就在我耳边念念叨叨的。”听着福林叽叽咕咕的话,陆子淳有些心烦地说。
福林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主子,您别怪奴才。奴才都是为了您好。好歹……好歹您还在这兵部尚书位置坐着呢。”被陆子淳这么一嚷,一向胆大放肆的福林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
“都还没打你呢,就开始哭鼻子了。”陆子淳瞠了他一眼,“好意思啊,你可是个男人呢。”
“不好意思……”福林怯懦地回答,“可这还是大人您第一次对奴才凶呢。以前您对奴才都挺温柔,可现在突然就凶了。”
“这么说来……”陆子淳故意地咧着嘴说,“那我以后可得好好地对待你才是了。”
福林一噎,垂头不语。
“好啦,这不还没对你动粗呢,就不高兴啦。”待戏弄到自己这个小跟班后,陆子淳一刻竟有些失望,不觉平缓了语气,笑眯眯地安慰他,“我对你说笑呢,你还真当真了。”他实心实意地拍了拍福林的肩,“你说的这点儿大人我心里明白着呢,放心吧,上边不会怪罪我的。不仅不会怪罪,还不会来招惹我呢。”
福林不以为然地扫了他一眼。
天子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儿呢?反正他可是不相信。
“大人我说真的?”陆子淳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以为自己在吹牛。他有些不甘心,继而只能更加好脾气地解释给福林听,“我且问你,这次京城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福林心里甩了这陆子淳一个白眼:“主子,灾民。”
“哦,对,灾民。”陆子淳顺藤摸瓜的语气再次问道,“那……是哪里的灾民?”
“不是您说的遭水害的灾民么?”
陆子淳拔高了声儿:“说具体点儿,哪里的灾民。”
福林哆嗦地回答:“余……余杭一带的灾民。”
“嗯。说地不错。”陆子淳无厘头地夸了他一句,“这余杭一带的灾民不在余杭好好呆着,却跑到偌大的京城里来,说明了什么?”
福林心里有些鄙视自己这大人。这发大水不跑,还在灾区里等死呢?提的都什么问题?
陆子淳见福林不答,便只能自问自答:“算了,本大人告诉你。这灾民房子被水淹了,庄稼也被水淹……淹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又没有住的,所以他们只能从余杭一带的灾区迁移到这没有发生水灾的京城里来。”
福林兴致高昂地哦了一声,等待着下文。
“但是有一点……”陆子淳举起食指,“他们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家乡呢,明明这英明的陛下已经派人送了救济物品和救济金到得灾区。福林,你说说,为什么?”
福林想了很久,却仍摇了摇头。
陆子淳拿食指地戳了一下他这小厮的额头:“你啊你,该开窍的时候不开。”
“这说明陛下派送的那些救济物品和救济金根本没有到得老百姓的手中,对不对?”陆子淳点明其中重点。
“对啊。”福林啊地一声拍了拍手。
“想明白了?”陆子淳反问。
福林仍旧摇头。
陆子淳气恼地骂了句:“朽木不可雕也!”然后又平易近人地说,“如果这些救灾物资没有到得灾民手中,那么它们会去哪里了呢?”
福林这下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肯定是当地地方官员给贪了。”
“贪了救灾物资,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觉得那些地方官会这么愚昧?”陆子淳恨恨地说,“他们是百姓官。自己和家人能不活都是一个问题他们还有心情去贪钱。我说你小子,要换作了你,你会贪么?”
福林畏惧地摇头。
“你敢贪么?”
福林继续摇头。
“你能贪么?”
福林这下嘀咕了:“那可说不准儿。”
当下,陆子淳用无可救药地眼神斜了他一眼:“没人性的畜牲。”
“主子,那不是他们贪的,还会是谁贪了啊?”福林好奇,“难不成那些东西还能自己自己长脚跑了?”
陆子淳逗他:“嘿,还真是他们自己长了脚跑了。”
“不会吧?”福林睁大瞳孔。
陆子淳得意:“不过啊,它们的脚是假的,是被背后藏着的人动了手脚。福林,如果是朝廷里的人利用权势将那些救济金和救灾物品在送往灾区的途中,就将它们劫了,或者掉包了。你说百姓们还能得到救助么?”
“不能。”福林坚决地回答后,忽然面露难色,“那么皇上一定会派官员去查是不是?”
“不错,余杭一带的灾民都跑到京城里来了,这皇上再怎么装疯卖傻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不能让他们寒心啊。”陆子淳感叹地念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百姓的意愿都不管不顾了,皇上只怕就笨到家了。”
福林咦了一声。
陆子淳指指后背:“快,继续搓。”
福林又加大了力气。
“哎,只可惜了我那阿璃的媳妇儿要遭殃了!”陆子淳沮丧地把脑袋往后靠着,心神不定地念着。
福林越听越糊涂:“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卿将军那里去了?”
“只怪现下朝局动荡,没人能够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啊!”
渐渐地,陆子淳把头缩下去。又开始了漫长的泡澡之旅。
……
夜色笼罩当头,忠勇候披衣坐在窗户下,看头顶那轮明亮的圆月。
不多久,李诗语就端着汤药推门而入。她及时地去闭了窗:“爷爷,你身体还没好,就别在窗户旁吹冷风了。而且夜晚的风最冷,稍不注意,就又容易腿疼。”
“爷爷没那么严重。”侯爷笑道,“羽儿啊,快把窗户打开,爷爷还想再看看月亮。”
“不行。”李诗语嘟囔着嘴道,“喝了药再说。你这迟迟不好,孙女儿心里闷得慌。”双手将药碗递上,“传大夫说的,要安心,少想一些有的没的。这样病才好得快。月亮有得是,哪一天看不是看?”
“什么传大夫。”忠勇候小声责备道,“那是你传伯,可别没大没小的。在这候府里,除了你爷爷,你最该听的,就是你传伯的话。”
李诗语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爷爷,羽儿求你快把碗里的药给喝了吧!”
“好好好,爷爷喝,爷爷喝!”忠勇候拿着茶碗,一口饮尽。
随之李诗语提着曳地的长裙,坐在了忠勇候的身旁,沉默不言地望着老侯爷。
老侯爷摸了摸李诗语的脑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问:“爷爷的好羽儿,你怎么啦,怎么哭啦?”抬袖去抹李诗语的眼泪,却被李诗语急急避开。
“羽儿啊。”两人的手握了许久,那老侯爷突然泪盈眼眶,“爷爷的好羽儿啊,如果……如果哪一天爷爷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有事的。”李诗语安慰他,“因为我相信爷爷不会舍得羽儿的。”
忠勇候听了这话便笑:“傻孩子,人生在世,谁又能躲地过一死?爷爷就算现在不会死,将来也会死。到那个时候……”他紧紧地拽住李诗语的手,“如果那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李诗语含泪点点头。
“羽儿,爷爷有件事儿从来也没对别人说过,一直搁在这心里头。”忠勇候泪眼如月光,“但是爷爷不想把这些话带到棺材里头。所以今晚想告诉你!”
“爷爷,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李诗语不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
“羽儿啊,你先听爷爷说完。”这个话题是扎在心里的,即便李诗语再如何转移话题也百无一用。所以她只能认真地听。
“爷爷,你说,语儿听着便是了。”李诗语抬袖抹了抹眼泪。
昏暗的烛光下,忠勇候那双璀璨的眼睛带着无法直视的光芒。
“羽儿,你在这世上不只有一个亲姐姐还有一个亲姑姑?”忠勇候开是说起自己曾经万分后悔万分自责的一件事儿,“你的姐姐嫁给了游离芝游大人,就在现在的游府。我听莫璃大将军说,羽儿已经去过了。想必见过你姐姐了吧?”
李诗语点头:“是,姐姐我见过。她过地不是很好。”
“是么?”
“对,爷爷也知道,嫁给一个有正妻的男人,地位并不是多么地高贵!”看来,李诗语并不打算隐瞒他。
“唉。你姐姐也是一个执拗的孩子。”忠勇候叹气道,“当初爷爷跟她分析了那么多,她却还是执意为了她那虚渺的爱情嫁过去。真是……真是作孽啊!”
李诗语轻声笑笑,劝说道:“爷爷倒是不用这么难过。至少我姐姐选的这个男人是真心喜欢姐姐的。两情相悦总好过整日彼此厌恶。再说,现下姐姐腹中又有了姐夫的孩子,就算她地位低。那想抱孙子的易老夫人不还得一个劲儿对姐姐好么?”
忠勇候点点头:“您说地这点倒也对。”
“是啊,爷爷。现下我也回来了。如果三天两头地去那边看看姐姐,我还不信他们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我姐姐动粗?”李诗语傲娇地抬起头。忽然顿住,继续询问道:“姐姐的事儿我倒是知了一些,但我的姑姑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爷爷还未对我提过一丁点儿关于姑姑的事儿,她还活着么,怎么没在府里,是去哪里了么?”
忠勇候被李诗语一连串的问题逼地黯然神伤。
他念及至此,又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李诗语上前轻轻地抚着忠勇候的背:“爷爷,要是不想说,爷爷便不问了。”
“不不,爷爷要说,爷爷要……说!”忠勇候泪珠盈然的脸庞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你姑姑……她尚在人世,之所以没有回府,都怪爷爷心狠手辣……”他心碎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这一切的一切都怪爷爷啊。要不是爷爷逼迫她,想她也不会不顾念我们父女之情毅然决然地同那魔教中人成婚啊。”
“魔教?”
天哪,连江湖都扯上了。
“对。你姑姑嫁给的男人就是魔教教主白刹的徒儿剑平!”忠勇候愧疚不堪地说,“爷爷因为他的身份,始终不同意你姑姑和他的婚事。也怪我,因为这个,还无数次去挑拨离间。”
“那后来呢?”
“后来。”忠勇候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你姑姑自作主张和那男人成了婚以后,她总想得到我的祝福。所以一而再而三地让人请我到府中相聚。起初爷爷心里是不乐意的,可后来一想,她毕竟长大了,该自己做主了。所以……”
李诗语惊道:“爷爷是不是最后不忍心还是去了?”
忠勇候点头:“去是去了,可没想到……没想到啊……”
李诗语着急:“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儿?”忠勇候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至少在李诗语眼里,那应该是无法企及的地步。
“到底……怎么了?”李诗语小心翼翼地问。她没有笑,她甚至害怕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让眼前的老人心碎。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恨我到那种地步?”忠勇候说,“你姑父想要杀了我,你姑姑她……她救了我。”
“那姑姑她……受伤了么?”
忠勇候抚着脸颊痛哭不已:“你姑姑她……”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坦然地说出卿湄毁容一事儿,这也许是因为伤心过度。又或者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爱。他似乎无法镇定自若地去面对一个已然发生过的事实。
李诗语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也不多问,只是用自己的怀抱去安慰这个男人,这在另一个世界里,同自己有最亲的人。
毋庸置疑,她占了卿羽将军的躯壳。那么便占有了卿羽将军唯一的亲人。所以,对于这从别人手中得到的亲人,她没有理由不去维护。于是,李诗语这样安慰忠勇候:“爷爷,一切都会好的。”
忠勇候此时哭地像个孩子,哽咽不能语。后来,老侯爷累了,李诗语便搀扶着他睡了,掖了被子,就走出去。
走到回廊,正好看见一个背影。梁柱边缘照着的暗影可以很清晰地认出此人的轮廓。
李诗语快速地近前两步:“传伯?”
神医传亦回过头来,抚了抚胡须,自得其乐地说:“二姑娘,给在下换称呼了。”
李诗语抖了抖衣裙,豪放地往廊柱一靠:“是啊,再不换过来,只怕爷爷又要说我没大没小的了。不过……”她轻轻侧头,“这样称呼传大夫,却也不错,感觉还挺亲切的。”忽而又抬了抬眸,“我知道传伯站在这儿不是偶然,对吧?”
“是,二姑娘。”神医传亦作揖,“明日之事……”
“你别担心,细细想来,也不过是一个任务。”李诗语说地淡然,“那皇上既然要指给我们,那必然没有退路。可是没有退路的路也不一定是绝路。”
“二姑娘想绝处逢生?”神医传亦愕然。
“不可以么?”李诗语反问。
神医传亦突然提了一个李诗语从来就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题:“这么看来,二姑娘是揣摩到圣意了。”
李诗语否决:“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现在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已经无路可退了。”
神医传亦有些虚。
什么叫变成了这个样子?二姑娘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李诗语其实只是想着自己已经成了卿羽将军,而非原来的农女方翎。一时有些忧愁。
“传伯,你说,对于一条必须前进的路,还有资格说后退二字么?”相对神医传亦,她表现地十分轻松,“我其实想在这里活地更好。”
神医传亦不再继续他的说教了。
听着这句富有深意的话,他突然有些理解二姑娘的心思了。
于是他起手行礼:“二姑娘,不管如何,传伯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李诗语情绪突然间激动起来,她大笑一声,一拳用力地打在神医传亦的肩上:“放心,传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再难,也会有解决的办法。其实我觉得自从遇到那个大救星之后,什么都不值得一提了。”
神医传亦含蓄地问:“二姑娘是指莫璃大将军?”
“除了他还能有谁?”李诗语的脸庞上露出久违的幸福,“传伯,你说……大将军他……为人如何?”
神医传亦微微呆了下:“莫璃大将军文武双全,有勇有猛,是个不错的人。”
“呵呵,这话我爱听。”李诗语乐呵呵地回答,“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他不错了。如果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够在这阴诡地域里活下去,一定要记住他的指点。”
神医传亦也笑了:“莫非今日莫璃大将军给二姑娘出了一个什么好的策略?”
“嗯。你猜得也不错。”李诗语竖起大拇指,“其实他刚刚还给我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四个字。”李诗语卖关子,“哪,传伯好好猜一猜,莫璃大将军会怎么说?”
神医传亦俯首:“二姑娘,传伯猜不出来。”
“他说……顺其自然。”李诗语利用自己的头脑附上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瞎琢磨,按部就班来。能查则查,不查就拖着。最好往十天半个月方向拖着。”
“拖?”
“对,拖。”李诗语道,“传伯,你想,这皇上给我的任务是根本不可能完成也是不能完成的,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去完成它呢?还不如装疯卖傻,一本正经地接了任务,却不一本正经地查。拖地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去跟皇上说,能力有限,查不出来。我还不信他对这件事儿就不放手了。若是这牵连到皇子们,那就更好办了。因为那些皇子自然也希望此事能够尽快平息。只要我动用人脉,查清罪魁祸首。那么就可以利用这点,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凑足救济金,心甘情愿地主动掏钱去摆平这事儿!”一股脑说了很多。李诗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如果牵扯的皇子脑袋不是榆木做的话,也许他们会很清楚此事的利害关系。有谁会抛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收手机会呢?
自己父皇给的机会?
神医传亦颔首。
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
睿智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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