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渐近,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俊朗不凡的年轻男子,他眼似流星,唇若点绛,虽然面貌年轻,却隐隐给人一种如仙人一般的飘逸神采。
在他后面紧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温婉怡人,秀丽可亲;另一个冷艳卓然,别有风情。
——竟然是司马离带着阿初和绮丽来了!当初他们三人因为白姬的狠毒而负气离开,但司马离视白姬如师尊,阿初和绮丽更是追随白姬多年,哪里是要真心离开。当日白姬回去见董卓的时候,他们皆以为董卓会降罪下来,甚至已经做好了于刑场之中劫下白姬的准备。但没有料到,董卓并没有怒杀白姬,反而将其留在了身边,又找了别的人顶替“徐荣”的身份,将其削职为民,听候调用。
知道白姬暂且相安无事以后,司马离等人便没有立刻去寻找她,而是在雒阳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绮丽和阿初两人都曾经为了救白姬而身负重伤,这段日子以来她们跟着白姬复仇又奔波辗转,旧伤复发,司马离为了治愈她二人,便在淹池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大半年,等到绮丽和阿初的伤病彻底痊愈的时候,已经是年尾了。
司马离知道阿初和绮丽二人心中依然为荣夫人而担忧,在她二人大好以后,便立刻从淹池动身,一路又寻到了雒阳,等到司马离见到现在的“徐荣”以后,才知道已经被董卓换了人,真正的徐荣此时已经在毕圭苑里当上了董卓的爱妾,白姬。
忧心忡忡的三人便利用今日这漫天飘飞的大雪潜入了毕圭苑,一路寻到了內苑中的东院来,却没想到白姬居然候在门口。
司马离看着依旧与此前毫无任何变化的白姬,拱了拱手:“离儿拜见师尊。”
阿初和绮丽目光闪闪,她们双眼微红,似是激动,又似是自责,两人冲着白姬行了礼:“奴婢们给荣小姐请安。”
说完,便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下去。白姬连忙赶了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们两人。
“好了,虚礼就不必了,外面寒冷,还是进屋一叙吧。”
白姬说着,便引着他们三人入了院子,清露等人原本目露讶异,但看到白姬难得热情的接待他们,便知道这一定是白姬的故交,于是立刻吩咐下人给“客人们”准备茶点和火炉。
白姬带着司马离三人进入了接待客人的小厅,便让清露和葵莺守在外间,屏退了别的所有侍女。看着阿初和绮丽两人都清瘦了不少,她叹道:“都怪我以前只顾着自己报仇心切,也没有顾及到你们两个的身子,真应该多炼一些补益的药物,给你们恢复元气。”
阿初见周围没有别的人,立刻便凑近白姬,关切的询问道:“荣小姐,奴婢们听说你被董卓给纳为妾室……”
“不错,如今的我,也再不是什么荣小姐了,就连徐荣这个名字也不再是我所拥有的……现在,这里只有我这个名为白姬的人,是董卓的妾侍。”
白姬说着,神色淡然,不悲不喜,俨然一副超脱凡尘的模样。
司马离看着这样的白姬,心中微微一叹:当她没有了仇恨的时候,已经彻底蜕变成了自己那个师尊了……这样的姿态和神色,与他最早见到的那个师尊分毫不差。司马离皱眉看着白姬,沉声问道:“师尊,我们听说董卓纵容其宠妾虐杀万年公主……难道说,那个虐杀刘瑛的人,就是师尊你?”
“当然。”白姬朝着司马离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离儿。刘瑛这个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要让她尝尽当初我所遭受的所有苦头而死。当然,为了杀刘瑛,我也答应了董卓,要从此侍奉他,所以现在才会有白姬的存在。”
即便如此……师尊杀尽了王氏一族,又虐杀刘瑛,哪怕是报仇,这也太过了。司马离没有说出口来,对于师尊而言,凡人的性命有时候在她眼中比起虫蚁来说似乎没太大区别。所以,他说不说这样的话也是无济于事的,更何况,人都已经死了。
绮丽看了司马离的表情,她也摇了摇头,随即直视着白姬,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徐荣,而是董卓的白姬了,是吧?”
“嗯,是的。”
白姬看了看绮丽,轻声笑道。
阿初的双眼红红的,刘奕是她曾经的故主,刘瑛则是故主的亲妹妹,而荣小姐最终为了杀掉刘瑛,去委身于董卓这样的人……她心中哀叹,若是王爷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绮丽看着白姬,神色越发淡漠:“奴婢还以为,夫人是被迫委身于董卓,因此这一次,我们是想来带夫人离开的……可是,照夫人这么说,您是愿意委身侍奉董卓?”
白姬点了点头:“对,我已经答应过他了,所以会信守承诺的。”
绮丽冷哼一声:“夫人真是好手段……为了杀掉万年公主,竟然不惜出卖自己的身子。”
绮丽难得露出愤愤然的神色,一旁的阿初白着脸拉了她几把,绮丽却置若罔闻,“您可有想过,您作出这些事情来,对得起王爷吗?对得起您曾经身为王爷正妻的身份吗?”
白姬看着绮丽的怒容,面无表情:“若是说对得起王爷,对得起庐陵王正妻这个身份的话……我当初被万年公主送去做营妓的时候,就该一死了之了。”
听了这话,绮丽止住了怒意,她慢慢的跪了下去,两眼中饱含的泪珠滴滴洒落:“……奴婢心中很是惶恐,奴婢不希望夫人死去,可是,夫人这一年以来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每每看到那些因雒阳之乱而尸横遍野的百姓……奴婢就会在内心里质疑,当初若夫人就这么死了,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此而丧命!”
白姬看着痛哭流涕的绮丽,总算明白为何绮丽那么激动了,她和阿初等人当初就是因为战乱或者灾荒而失去亲人的孤女,也因此,她们比起别人而言,更加同情那些因为乱世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她们一定以为,是自己让董卓成为当朝相国,也因此引发了这一系列的战乱。这些日子以来,绮丽肯定看了不少雒阳一带因为董卓强迁而引发的悲剧,所以,她才会越发的自责和迷惘。
“绮丽,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你既然当初选择了救下我,今日的结果也就是必然的了。与其你去烦恼当初的选择,倒不如放眼今后,这汉室的天下是注定要分崩离析的,有没有我,有没有董卓都是一样。”
听着白姬的话,尽管没有开口,但司马离心中却也是赞同的,这些年来他走遍天下,逐渐意识到天下必将大乱,的确这跟有没有师尊,有没有董卓篡权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只是绮丽心中的苦痛,还是应该由师尊来化解,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若真的想要救助百姓,让更多人免去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倒不如学学医术,能救一个是一个……这天下到底会乱到什么时候,不是你能左右,也不是我能去控制的。”
绮丽停止了哭泣,她看着白姬,半天才说道:“夫人,奴婢从今以后,只愿行走天涯,哪怕是多救一个人,也要尽全力……”
绮丽的态度是认真的,她这一次来见白姬,其实也是带着诀别的意思,如今知道白姬过得还算衣食无愁,她也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白姬早就从她的眼神中看了出来,看了看旁边的司马离,他的态度也很是明白,今后,他会和绮丽一起漂泊四海了……
那么,阿初呢?白姬把目光看向阿初,阿初眼中闪着泪珠,却是对绮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白姬:“夫人,奴婢可以留下来吗?”显然,阿初是放心不下白姬一个人在董卓身边,最终她决定了留在白姬身边。
白姬没有拒绝她:“当然可以……只是,董卓这人倒行逆施,今后难保会有被人千刀万剐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阿初,你自己的安危才是最关键的。”
“到那一天的话……奴婢一定会保护夫人的安全!”
“不,记住这句话,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白姬谨慎的嘱咐道。
此时,董卓心烦意乱的走在前往东院的路上,就在司马离等人进入东院不久,便有人向他通报:白姬的院落有年轻的男子进入,这让他心中困惑不已,他不认为白姬会私底下偷会男子,但一直以来,白姬对他的态度都只能用不冷不热来说,长久了以后,董卓心中也难免会去怀疑白姬是否心中有别的男子。
大雪飘飞,将整个毕圭苑点状成了一片银白的冻土,董卓身上披裹着厚厚的貂裘,他怒眉紧锁,两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腰间的宝剑似乎随时等候出鞘。尽管在他内心深处,有这么一层疑惑:若是白姬真的有别人,他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他也无法下手去杀了白姬……那么,只有将那个男子剁成肉泥!
“相国大人,奴婢这就为您进去通报给白姬夫人。”院门口的侍女见了董卓立刻跪下行礼。
董卓怒视着院内,低吼道:“滚,不用你这奴才去通报!”
那侍女听了董卓的吼骂,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任由董卓大踏步的走入了院内。
董卓走到小厅,正见到清露和葵莺二人,两人没想到董卓会在这个时候赶到,而且刚才院门口的侍女也没通报,她们虽然不清楚司马离和白姬的关系,但却也觉得他是男客,就这么见面有些不妥,如今更是被相国看到,自然吓得脸色一白,跪了下去:“相国!”
董卓看到这两个侍女一脸惊恐的模样,似乎厅内确实有男子,立时大怒,理也不理清露和葵莺,而是径直闯了进去:“贱人!”
然而,当白姬与那男子一同转过头看向董卓的时候,董卓一脸怒意凝固了……那竟然是他的故友司马离。
“啊,司马兄!”
董卓瞬时便换了一张满汉热情的笑脸迎了过去。
此时的司马离再看到董卓,却是脸面上冷冰冰的:“仲颖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董卓并没有介意司马离的冷淡态度,而是爽朗的一笑道:“咱们两人可是有四五年没见了,司马兄果然是仙风鹤骨,常葆青春呢。再看看孤,孤都已经老态龙钟了。”
司马离原本不想再管师尊的事情,可是,刚才董卓闯进厅内的那一声“贱人”,却令他头一次对这个总是一脸淡然的师尊心生怜惜,他明白,董卓只是一个粗人,即便他对朋友能够热情仗义,但对自己的女人,一定是视之如玩物,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心的把一点凡尘不染的师尊交给他呢?
司马离冷冷的一笑:“仲颖兄谦虚了,在下看你面色红润,体态健硕,哪里像是个年过百半的老人家?”
董卓咧嘴一笑:“司马兄过奖了!怎么来孤的毕圭苑了,也不让下人通报给孤一声,反而到孤的白姬这里来呢?”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当初是司马离给他写信引荐的徐荣,可见司马离是知道徐荣的真实身份,却也没如实相告……董卓心中对司马离渐渐的生出了不满,如果是以前的董卓,这样的事情他也许不会去介意。但现在的董卓早已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豪迈爽朗的西凉男儿了。
司马离看了看白姬,阴笑道:“仲颖兄,你可知道你的这位白姬……是在下的什么人?”
董卓心头一沉,他并没有去问白姬与司马离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只知道是司马离救下了白姬,白姬是庐陵王的妻室,他只当是司马离照顾好友庐陵王的妻室,莫非……他担忧起来,难道白姬与司马离还有别的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