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声号令之下,便走了过去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那玉儿像逮兔子一般的拖了出来,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然后往地上一丢。玉儿跪在地上浑身不住的颤抖,不敢抬头正眼去看王夫人。
厅里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个玉儿和莲儿是当初随着苏媛一起嫁入徐府的大丫鬟,要不是因为苏媛把徐辅管得死死的,不让他接触别的女人的话,这两个丫鬟只怕都是早当上姨娘了。不过她们并没有不满,算得上对苏媛是死心塌地的人。紫堇在挨了痛打之后,将玉儿给供了出来,那就说明今日的事情,十之八九便是苏媛指使的。而且,苏媛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没人会觉得奇怪:本来就应该是她先生下长孙的,却三年来没有动静,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徐益夫妇以及王夫人看向苏媛的目光已经带有几分敌意了:竟然想谋害他们最宝贝的嫡孙,王夫人好歹还是徐潜的正妻,徐府的主母,岂能容得下苏媛这样的媳妇?
苏媛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她要撇清干系,被人怀疑没什么。本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就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但她千万不能认罪,一旦认罪,哪怕徐府把她打死也是她活该。她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待毙呢?
看着苏媛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董筱幽暗自笑了笑:果然在背后指使人的,是她这个大嫂。真是没想到,她才回府,大嫂就使出了心计来利用她害人。今日她可不能让父亲饶过这个歹毒的蛇蝎妇人。
王夫人板着脸孔,口吻阴森的问道:“玉儿,你好大的胆子,收买紫堇来谋害我们家少姑奶奶和成哥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长了两个脑袋?”
玉儿跪伏在地上,惊恐的喊道:“夫人!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做那些事,还请夫人不要听信了谎言。”她现在就是死活不肯承认,那也是人之常情,承认出来她也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的。
王夫人眯着眼,竭力压制住了她的火气,她将目光转向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紫堇:“此人不承认,你有什么凭证能说明的确是玉儿给你的一千银钱?说,你要是能说出来,本夫人不但饶了你的死罪,还在赏你银钱赎身回家。”
紫堇听了这话,连忙拼命回想着,说道:“对了,玉儿……给银钱的时候,是连同钱袋一起给的,奴婢没敢用,就把那钱袋都放在了榻下。”
“钱袋?”王夫人即刻吩咐两个丫鬟,“你们赶快去紫堇的房里,把那榻下的钱袋给我寻来!”两个丫鬟领命出了大厅。
董筱幽静静的坐着,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苏媛和玉儿的神色:一听到钱袋的事情,这对主仆都是瞬间闪过一丝极度慌张的表情,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董筱幽皱了皱眉头,细细想来:看来她们并不很担心钱袋会透露出什么信息来。无妨,她微微一笑:自己目前是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相信,作恶的人一定不可能将证据彻底抹消掉。
没过多久,两个丫鬟便带着钱袋回到了厅上:里面果然还有一千的银钱。但这只是一个缝制一般的钱袋,用的布料也是很一般的,看样子是在大街上随便买来的钱袋。如果是苏媛亲手缝制或者用的是苏媛房内的布料缝制的,那就算是能成为决定性的证物。但这个钱袋……的确没什么特点。
苏媛和玉儿两人的神色也都是随之一松:她们两人都明白,这样寻常的钱袋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地方。
玉儿看了看那钱袋,一脸冤屈的表情说道:“夫人,请您千万要看仔细了。这样质地的钱袋,外面到处都能买到,整个徐府只怕是许多下人都有,岂能说这是奴婢的?”
王夫人看了,脸色愈发难看了:妄图谋害她孙儿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找到能够令她心服口服认罪的证物来!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玉儿,今日哪怕是找不出任何证物,她也绝对不会饶过这个死丫头。只是可惜了……原本想顺藤摸瓜,把真正的指使人抓出来。想到这里,她斜着眼看了看苏媛。
苏媛其实内心及其担忧,为了遮盖自己的慌乱,她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其实她拿着茶盏的手都还有些抖动,不过还是尽力没让茶盏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不然,那就会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心虚来。
如果王夫人要查明那一千银钱是从何而来的,那么苏媛就不担心了:因为那是动用的她的嫁妆,徐府是不能随便过问自己嫁妆钱的,所以她不担心王夫人查钱的问题。
董筱幽朝着那拿钱袋的丫鬟轻轻一笑:“把钱袋拿过来我看看。”
苏媛听了这话,恼怒的看了董筱幽一眼:这丫头想做什么?她还不信这徐四丫头能看出什么眉目来了。
董筱幽从那丫鬟手中接过钱袋,仔仔细细的观看了一番,看来确实没什么不寻常之处,里面除了银钱,也没留下任何一点其它物件。特地用了一个大街上四处都能买到的钱袋来收买丫鬟,说明她的大嫂苏媛行事果然很细致入微。因为原本若计划成功,那个紫堇丫鬟根本是不会被人逮到的。能够事先为失败找到一条退路,这就说明苏媛的心计颇为老辣。这也怪不得自己以前老是输给她——虽然她们根本没什么切身利益相争,苏媛纯粹只是看不惯她,和她过不去罢了。
然而,董筱幽坚信:这里面一定还有她可以找寻到的漏洞所在!因为从庐陵王刘奕交代到徐府安排迎接董筱幽回府探亲,统共只有一天的时日。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让苏媛策划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害人方法来。
董筱幽将钱袋凑近鼻子,嗅了嗅味道……顿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及其诡异的笑容。一直在仔细观察董筱幽动作的苏媛顿时脸色一沉。
汉朝的时候,人们往往喜欢将一些香嗅之物放入锦囊或者钱袋里面,而董筱幽明白:她那大嫂一般喜欢用不同于别人的龙诞香:即是在一般的龙诞香里加入了兰草,这种香味虽然并不浓烈,但也很是独特。她记得当初二姊徐姜就说过,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而实际上,因为大嫂是女眷,整个徐府里,恐怕只有大哥徐辅才最熟悉这个香味……除此之外,常常见面的王夫人、两个姨娘也许也知道。
董筱幽转头看着王夫人,妩媚的一笑:“夫人,这钱袋里面的熏香,虽然被人刻意洗去,但还有所残留……要不,您闻闻看?”果然时间太短就是大嫂的缺漏之处,哪怕她还洗过,可里面的香味却没那么容易洗去。因为大嫂的屋里就成日熏着,所以那钱袋早就被那香味渗入到了布料里去了。
丫鬟将钱袋又送到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嗅了嗅,自然也是明白这是谁身上的香味了,她冷笑一声,将钱袋往苏媛面前一掷:“这是怎么回事?大儿媳妇,你给我说清楚!”
苏媛脸色变得如死灰一般,她立刻站起身来跪地说道:“媳妇绝对没有那份心思谋害少姑奶奶和成哥儿!这定是有人陷害媳妇,还请夫人……还请夫人莫要错怪了好人!”
王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好人?”
徐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苏媛,那毕竟是他的妻子,虽然平日里有些蛮横,但从来都是知规矩、守礼仪的。应当不会去做这等害人性命的恶事,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即使不算很贤良,却也不是个有邪念的恶人。
于是,徐辅也跪在了地上:“儿子相信她,还望夫人仔细调查,莫要因为一点香气的事便怀疑到我妻子头上来。”
董筱幽有些遗憾的看着她的大哥徐辅:唉,这个男人老实本分,想来根本猜不到自己妻子的内心会有多么恶毒。也对,多少男人都以为女人之间存在的仅仅不过是些言语上的冲突,却不知自家后院一样可以斗得人仰马翻。
“夫人,”董筱幽看了看大哥和大嫂,也为他们求情了:“人命关天,希望夫人莫要错怪了大嫂。”
苏媛楞了一下: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会替自己说话呢?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呢,苏媛可不是个傻子,她不会相信一直以来和自己关系不怎么样,甚至还针锋相对的徐荣这个时候会真心的替自己说情。她鄙视的斜瞟了徐辅一眼,发现他看着徐荣的神色里透露着谢意:也只有这个傻男人会相信了,难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郡吏,也没混出个人样来。
董筱幽当然不会真心替苏媛说话,龙诞香和兰草,都不是价格便宜的香料,徐府购入这些是有账册记录的,哪怕是各家院子自己出门买,回来的时候也是要过帐房的记录。所以,只需要将帐房的记录拿过来细细的查一遍,就可以知道除了苏媛,还有没有别的人购了兰草和龙诞香。因为徐家的男子和长辈都是不可能用这样的熏香,所以不管怎么算,看来苏媛都逃不掉的。
董筱幽刚打算提醒王夫人帐房之事,王夫人倒事先开口了:“荣儿,你是个好孩子,本夫人是明白的。”她慈爱的看着董筱幽,赞叹了一句。随即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那个恶人自然也是逃不掉的。大儿媳妇用的那熏香,可不是这府里谁人都用得上的。而且,这钱袋用水洗过了,却还残留着香味,只怕是在大儿媳妇房里放置了不少于个把月……”她怒嗔道,“还不老实招来?要不要本夫人即刻让帐房的人取了账册来!”
苏媛打了一个寒战:完了,王夫人什么都知道了!眼下,她已经没得退路了,唯一的计策就是:弃车保帅!只有将玉儿推出去了。玉儿这丫头比莲儿机敏得多,又是她多年以来的大丫鬟,把她丢弃了的确很可惜,但眼下已经没法子了,把玉儿抛出来,总比她自己背负上谋人性命这条罪名的好。
董筱幽倒没想到她原本打算说的话都被王夫人给说了,顿时心下有些惊诧:这王夫人倒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呢,倒也不愧是在徐府当家了这么多年的人。
这一下,连徐辅也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苏媛:难不成,自己的妻子真的是那个妄图谋害成哥儿和自己四妹的人?
面对所有人赤裸裸的质疑的目光,苏媛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立刻装出一副突然领悟什么的模样,尖声冲着玉儿吼道:“玉儿!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情同姐妹,为何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