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肯定是有风险的,谁发动,当然谁需要承担责任。
大宋兵权掌握在皇帝手里,要发动,肯定是皇帝赵构才能发动,也因此要承担主要责任。
可是赵构不愿承担责任。
那么意思就很明确了。
维持现状吧,其他的不要想了。
那么好的机会,那么大的可能,就这样放弃了?
中原豪杰起兵翻盘,正是翘首以盼南国王师来援助的时候,而南国王师居然视若无睹,放任金军剿杀豪杰
陈康伯无论如何都不能劝说自己用平常心看待这件事情。
“陛下,北方豪杰起事,我朝若熟视无睹按兵不动,会失去人心的,北方豪杰起兵,翘首以盼王师北伐,他们正在期盼着啊!
如果大宋坐观成败,什么也不做,中原人心会彻底失去,北方豪杰会认为大宋根本不想恢复中原,那么我朝将再也没有恢复中原的机会了!”
陈康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人心?
再也不能恢复中原?
赵构愣了一下,心中略有些波动。
他出生在北方,当然也是个北人。
可是汤思退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觉得陈康伯的言论非常可笑。
“豪杰?他们若真是豪杰,就该凭借自己的力量把金人驱逐,而不是盼望王师!他们既然决定起事,就要做好必死的决心和准备。
如果连这种决心和准备都没有,一味等着王师去帮助他们,那么这种豪杰就绝非豪杰!更没有支援的必要,更需要的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拖累大宋!”
汤思退一句话又把赵构心里的那点点波动给说没了。
赵构顿时觉得汤思退说的也有道理。
要真是豪杰,根本不需要盼着他们去帮忙。
要不是豪杰,他们去帮忙了也没有用,白白损耗兵马粮草而已。
所以综合一下
没必要去帮忙。
对,就是这样。
到这里为止,赵构的想法已经基本上确定了。
陈康伯却据理力争,不愿意放弃,痛斥汤思退无耻。
“恢复中原需要各方面一起努力,金国军力强,所以更需要大宋军民一起努力,才能恢复中原,而你这样的说法,把起事豪杰当做胆怯之人,是以己度人!
汤思退,你自己胆怯,你自己怕了金国,就不要认为天下人都怕了金国!天下豪杰何其多,怎能容你如此污蔑?厚颜无耻!”
汤思退大怒,大力斥责陈康伯,两人吵得几乎要动手,最后还是赵构出言制止了两人的争执。
但是赵构的决定已经不容置疑了。
尽管陈康伯泪流满面的向赵构力争,赵构却不为所动。
知枢密院事陈诚之望着陈康伯泪流满面哽咽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于是他上前一步,向赵构进言。
“陛下,臣以为,固然派兵北上是危机重重的,但是或许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法,比如派人北上授予起事首领我朝官职,秘密招安,不让金人知道,如此,就算起事被平定,我朝也可以坐观成败,毫无破绽。”
汤思退又不满意了。
“这不能说万无一失吧?授官总要给官服、印绶,若他们被金人平定之后,这些东西被发现了,金人拿这些东西来责问我朝,我朝又该如何应对?”
陈诚之对汤思退一味怕事的行为非常不满,且素来鄙视汤思退在秦桧主政期间的奴颜婢膝,于是提出了反驳。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被发现?况且办事情怕这怕那,就像是喝自己家里的水的时候还要担心水会不会有毒,汤相公难道不怕被渴死吗?”
见陈诚之忤逆自己,汤思退大怒。
“你怎敢这样对我说话?”
陈诚之冷笑。
“我是陛下的臣子,只认公理,难道汤相公想学秦桧,连说真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陈诚之在战争方面持主和立场,并不支持战争,但是他对秦桧一手遮天的行为很不满意,秦桧当政期间多次忤逆秦桧,遭到排挤和打压,秦桧死了以后才得到升迁。
所以对于这种事情,他相当敏感,也根本不畏惧。
而且他知道,赵构是坚决不会允许再有一个秦桧出现的。
果不其然,提到秦桧,触动了赵构心里最敏感的那个部分,他顿时皱了眉头。
“汤相公还是不要多说了,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这是好事,朝廷要是变成了一言堂,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赵构冷冰冰的警告,汤思退心里一惊,连忙向赵构告罪,后退三步,不敢再说话了。
赵构这才顺了口气,看向了陈诚之。
“自明,你的意思是,我朝可以派人联络山东起事之人,授之以官,确定一个名分?”
“正是,陛下,君臣大义名分是很重要的,有了这个名分,他胜了,中原自然可以恢复,败了,只要我朝不实际出兵,金人也拿捏不到我朝的把柄,就不算破坏和议。”
陈诚之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建议让赵构微微颔首,认为是有可行性的。
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该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为了彻底断绝后患,臣以为授官可以,但是官服印绶之类代表我朝的东西可以稍微做点手脚,在他们并不清楚的地方略作改动,这样就算这些东西落在金人手里,将来对峙,也有回旋的余地。”
沈该的想法正中了赵构心里最担心的部分。
这样一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赵构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的坐山观虎斗了。
“甚好,那就这样办吧,自明,兹事体大,你派遣可靠人手直接去办理,注意不要泄露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由你直接负责。”
“臣遵旨。”
陈诚之接下了赵构的命令。
于是赵构很愉快的继续享福去了。
陈康伯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到底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万般无奈的离开了宫殿。
离开宫殿的路上,陈诚之追上了陈康伯的步伐。
“相公方才所说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激进,让官家感到不快,我以为相公之后还是谨言慎行,不要在官家面前再说什么出兵北伐的事情了。”
陈诚之的好心之言,陈康伯并非不能理解。
于是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其中的道理,我如何能不明白呢?官家年事高了,越来越想要安稳的时局,不想要战乱四起的乱局,我是明白的,但是大宋总不能就这样困守江南一隅,不去恢复中原吧?”
陈诚之叹了口气。
“恢复中原的口号年年有人喊,但是当真能成吗?或许当初是有一些机会的吧?但是眼下,真的还有机会吗?以我出任知枢密院事这些日子看到的实情来看,难度很大。”
陈康伯看着陈诚之。
“军队不堪用?”
“哼,何止是不堪用,疏于训练的,吃空饷的,经营产业的,私下里做些偷鸡摸狗勾当的,甚至还有贩私盐的,这样的人在军中比比皆是,心里全是生意经,哪里还有打仗的胆气?”
陈诚之一脸不屑道:“这些武将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有些胆气的,也在秦桧当政之前死掉了,剩下的,又能是些什么良将呢?”
陈康伯听了,默然无语。
有些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
枢密院有调兵之权,无统兵之权,也管不到士兵的日常训练,这部分职权不属于枢密院,陈诚之虽然知道军队腐朽不堪用,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个局面。
同样,陈康伯贵为参知政事,也管不到这方面。
而且就他看来,官家赵构未必就有那个心思约束改革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