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郁欣喜地看向门口, 他以为恶灵会怕的。
但他明显不了解恶灵,男人根本不予理会,继续掐着他的脸, 仿佛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雪郁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指尖细颤,米水养成的白手, 徒劳地抵在男人的腹前, 因为嘴巴不方便,只能模糊着提醒:“有人。”
周卿被两次打断,脸色已经差到极点, 原体秀气文静的脸都让他用得显出几分狰狞。
他盯着那萦绕香气的唇肉,声音恨恨:“有人又怎么样, 别想因为这个跑, 你答应过我的。”
雪郁想咬嘴, 但怕咬到摁在唇周边缘的手指, 就忍住了,他扑扇着睫毛,语含控诉道:“可是我嘴巴都酸掉了, 能不能让我歇一歇?”
因为什么都没开始, 这句话听起来, 颇有歧义。
周卿动作、表情皆一顿, 不由自主顺着问:“捏一捏就酸成这样?”
不知是不是从男人脸上看出松动的迹象, 雪郁连忙嗯嗯两声,承认了自己的废物,他的手上移, 慢吞吞推那只搁在身前的胳膊:“真的很酸。”
他低着段后颈, 一边和男人说话让他掉以轻心, 一边去推他。
或许是那香晃得脑袋发晕,周卿居然一时忘记了反抗,搬过重物、扛过货箱的手被小猫抓挠的力气推开。
雪郁重获自由后,抓住机会就摸上那把锁,迅速打开门:“班长。”
“你怎么也来了?”
门口的方识许身颀如竹,他听见雪郁迫切又含着点开心的声音,撩起眼皮看过来,而后脸上明晃晃一怔。
他露出异色的原因,不外乎雪郁现在与之前大为不同。
漂亮盈盈的小脸被水渍衬得像一方白嫩豆腐,微湿黑发绕在后颈,圆润肩头上的衣服凌乱发皱,不圆不尖的下巴有两道宽如手指的红痕,模样很糟糕。
糟糕在这里用作褒义。
雪郁知道恶灵在看他,整个后背的皮肉都仿佛被灼热目光戳出几个窟窿,他见方识许不说话,急得直眨眼:“……班长!”
雪郁有想过告诉方识许柏复的身份。
但他及时止住了想法,那样会给方识许和他都带来危险,恶灵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强大,时刻携带刀具,掌控着几十种能使人类致死的方法,力如蛮牛。
而方识许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学生,雪郁不觉得他能打过恶灵。
只能等恶灵不注意,联系徐警官。
但他又想到……
要是他和方识许一起呢?
徐警官收到信息派人过来,最少也要十分钟,而这十分钟里恶灵随时能逃,如果他和方识许一起拖住恶灵,还能让警方少去找人的这道程序。
虽说他不认为方识许能在恶灵那里讨到好处,但人多势众,他帮着方识许,至少能拖久点。
说不定能拖到警方来。
在他想法成形的那一刻,系统忽然道:【方识许家里三代从警,从六岁开始就在专业人员的指点下学习防卫实战技术,如果他和恶灵对上,胜率能有百分之五十。】
雪郁眼睛被洇得水润润的,听他这么说,跌到谷底的心情瞬间放晴:“那是不是我帮他一起就能……”
系统语气公式化:【你加入后胜率降低百分之十。】
雪郁:“……”
两个铁面无私的数据,杜绝了他侥幸的心理。
方识许看了眼雪郁,又轻扫他后方的柏复,眼底浓黑,如晕了一碗墨:“你们太久没回来,老师叫我来看看。”
雪郁低下眼,把小脸上被男人情不自禁磋磨出的指痕藏住,微张的小口软红,为那副纯样添了几分冶丽,他小声道:“哦,这样啊,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刚刚找书花了点时间。”
话落,他就用余光看见男人放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看样子就像是一个万分平常的动作。
可只有雪郁知道,里面放着一把能抹脖杀人的短刀。
方识许再次看了眼柏复,长指接过雪郁抱着的书,一只手就全部拢住,松松垂在右腿边,而后转身出了教务处,雪郁不敢留下,赶紧跟上了他。
今天仍有暴雨,地砖缝里都似乎沁着凉,雪郁怕冷似的,和方识许挨得半个拳头近,雪白兮兮的手只要抬起一点点,就能碰到他。
两条腿细细长长的,因为离得近,用目光就能丈量出和男生的差距。
周卿不是傻子,能看出雪郁在向方识许寻求安全感。
他提着书,宽厚的胸背绷得硬邦邦,五脏六腑里有股妒火烧得喉咙麻痛,仿佛要那只软得似水的手安抚地抱一抱、摸一摸他,才能堪堪熄灭。
雪郁脑袋垂得几乎和地面平齐,自然看不见怒火中烧到连样子都快装不住的周卿,就算看见了,也会当没看到。
走了会,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只粗粝宽大的手掌,捏住他软软的腕,激起上面细小的鸡皮疙瘩。
肇事者是他一旁的周卿,男人朝他笑,五指却暗暗使劲,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甚至较真地把距离控制得更近,近到雪郁一头撞上他的硬胳膊,娇哼了声。
周卿没理看过来的方识许,只紧盯他说:“雪郁,你要不要也帮忙拿几本。”
雪郁不喜欢疼,哪怕那点痛微乎其微,具体投入生活中的事件就是,他平常走路不小心脚撞到凳子,都要磨着系统给他开痛感屏蔽。
但当下他顾不得揉额头,愣愣看着男人,心慌地舔了下唇肉。
方识许还在这里,恶灵就敢这样?
他是不打算掩藏身份了吗?
雪郁心里七上八下,一走神就会表情空白地做不出反应。
直到他对上周卿灼烫的视线。
男人粗鲁搓着他的腕,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嘴巴,喉咙在看到唇上那层蜜水一样的莹亮后,细微滚了滚:“不然老师看到你空手回去,会不高兴的。”
雪郁怕他强来,忙说:“那我抱几本。”
雪郁从男人那里拿过几本书,又小鸟归巢一样,重新走回方识许旁边,这次他还特意站到另一边,让方识许隔在他和恶灵中间。
走动时他看到男人的眼神。
毫无温情可言,类似原始野兽的冰冷和凶恶。
三人一路上很静,静得雪郁头发丝上都写着尴尬,头昏脑涨之际,教室大门出现在不远处。
而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男人扔下那摞书,唇角浮起阴恻恻的笑,似怜爱又似不舍地看了下雪郁,吐出几个字:“亲爱的,我走了,等过阵子回来找你。”
雪郁心头重重一跳,出于本能,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
方识许也在看他。
手指轻动,像是因为听到那声称呼。
攥住衣袖的手根根绵白,周卿捂住那几个指尖,轻柔掰开,雪郁哪里比得上他的力气,连挣扎的过程都没有,就没本事地松开了:“你不想知道的。”
男人握了握手心,表情因那柔软变得愉悦了些。
方识许是班长,要管班级纪律,缺席早自习必须要跟他开假条,但柏复明显没有要跟他请假的意思,自顾自转身,又自顾自往教学楼外走。
他微皱眉,刚想动作,雪郁就抓住了他。
雪郁紧咬了下唇,偏软的声音使得每个字都软出水:“别追他,他身上有刀!我现在联系警察。”
……
急雨下了好几日,温市潮湿阴冷,到哪都能闻到一股泥腥味。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和路窦交好的富二代,听闻路窦生病了,马不停蹄带着自己的钱包去了食堂。
但等他看见赴约下来的路窦,嘴巴张成能塞进一个蛋的程度,瓮声瓮气地怀疑道:“兄弟,你这也不像发烧啊?”
路窦眼皮耷着,声音从胸膛滤出去,沙哑而低沉:“那怎么才像,走两步路就摔倒,连筷子都没力气拿?”
“……那倒不是。”
富二代讪讪吃了口包子,嘴巴被荤肉的油腥刷得水亮,他匆匆用纸擦了下,好奇地问:“我听说你搬进小土包宿舍了?”
路窦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嗯。”
富二代惊呼:“是铁树开了花还是母猪上了树,你能主动搬去他那儿?”
路窦抬起刻着道皱痕的眼皮。
“当初最烦他的是你,躲他最猛的也是你,别人都下注猜你会不会把他赶出学校,你倒好,不吭不响就搬去了他宿舍?你是想了新招数恶心他还是怎么?操,别告诉我你是被他撒两句娇就心软了,那我真看不起你。”
路窦轻啧:“你说对了,我是为了恶心他。”
“?”
修长指骨碰上沾着冷汽的易拉罐,路窦薄唇微张:“我在他面前,学你三天不洗袜子,头发一周不沾水,你猜他多久对我断情绝爱?”
富二代:“……”
路窦没理会他的反应,而是皱着眉低头看手机,自从发了那件衣服的图片后,雪郁就没再回过他信息。
这不太正常。
那人呆是呆,在某些方面是近乎执拗的礼貌,和别人聊天从来是有问有答,且从来是他结尾,这次却超过快两小时,都杳无音讯。
路窦攥了攥掌心,铁罐上被冰冻许久的凉意顺着他的指尖渗进去,却压不住那股躁。
对面的富二代叽里呱啦,倒豆子和他说校园八卦,他兴致索然低嗯,过了几分钟,他一成不变的脸色才稍有转化,路窦看向屏幕上方多出的消息。
[小土包:表情/]
那表情是一颗拟人化的小白菜,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看不见脸。
路窦很奇怪地,从中感觉到雪郁细微的情绪,尽管雪郁什么都没说,他低头打字,没去问雪郁怎么不回消息,言简意赅问他在什么地方。
[小土包:刚回宿舍。]
于是路窦还没出来多久,就又回到宿舍。
宿舍里,站了好几个神情严肃的便装警察。
站在凳子前的那个高壮剽悍,虬结的肌肉几欲把衣服撑爆,露出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宽阔的肩背挡去雪郁半个身子,在他结实庞大的身形下,雪郁只有那么小,细白的胳膊恍若倒出的鲜乳。
不知是头次和高中生交流还是怎么,黑皮警察笨手笨脚翻着笔录,线条流畅的手臂分外僵硬,室内温度适中,脖颈却慢慢滚下透明汗渍。
他眼睛不知道放哪,看看雪郁的腻软肤肉,又看看空白的本子,像刚学会说话:“徐警官等会才来,如果你急着上课,我们可以先开始问。”
雪郁眼尾晕红,身上的香和宿舍里的如出一辙,都是他留下来的,可能赖以歇息的窝突然闯进太多陌生人,个个比他高、个个比他壮,他有点拘束:“我不急,可以等他来了再问吗?”
毕竟关于恶灵的事属于高级别特殊案件,详情除了徐警官,随行的警察只了解个粗浅。
温吞说话的人眉梢细长,香气淋漓,仰头看着他,黑皮警官呆愣间和他对上视线,汗滚得愈发急速,皮肤灼热:“……好的。”
霎时好像身份对调。
真热闹。
路窦扫过那几个正襟危立的警察,看向里面熟悉的方识许,不懂这人怎么也在这儿,他冷眼走进宿舍,和雪郁说话:“怎么回事,招这么多人进来?”
话问得不客气,但语气却是意外的不凶、不急躁。
雪郁双手拢起,放在长裤覆裹的细腿膝盖上,他似有顾忌地看了下窗边的男生,鲜润嘴唇抿了抿:“我晚点再和你解释。”
十几分钟前,他也用这句话搪塞了方识许。
路窦发出声模模糊糊的气音,竟然也不闹。
他把沾了湿气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床架,恰巧,眉目英朗的警察从外面推门而入,从几个便衣瞬间肃静的样来看,应该是他们领头的。
一进门,徐警官就看见了黑皮下属,这个很早便跟在他身边亦徒亦友的男人,一副满面羞红、肌肉随时暴起的窘态,他眉毛蹙了蹙,却没训斥什么。
好像清楚是因谁而起,换作他也不会做得更好。
他把下属叫到外面,看着不远处坐在凳子上眉眼乖欲的雪郁,干涩出声道:“没抓到。”
雪郁眼睛微圆,似乎是震惊这个结果:“为什么?封了校他只能在学校活动,难道是藏起来了?”
徐警官摇头,他握了握手,因自律练成的肌肉鼓起可观弧度,声音略显挫败:“他有同伙,我们追错了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大门跑出去了。”
比他想的最坏发展还要坏。
雪郁讷讷道:“那他跑出去后会去哪里?”
徐警官面色凝着几分沉重:“从沿路监控看,他往西北方向去了,那条是去车站的路,我猜他是要出温市,不过我已经把他的照片发给了车站处的眼线。”
“再者,买票需要身份证,他不可能坐车逃跑。”
雪郁没有放轻松,男人的每句话都攥着他的心脏提起一点,他艰难挤出声音:“……你忘了,他可以附身。”
假如恶灵要去某处,他只要附身买了这趟车车票的乘客即可。
徐警官瞳孔微缩,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亮起,他迅速在多年的警职经验冷静下来,点开消息。
是眼线在跟他汇报情况,巧得很,正是说目标人物晕倒在车站厕所,而与目标人物擦肩的青年,上了开往阳永县的车。
看到这里,他抬起下颌,声音轻哑:“我们可能要去趟阳永县。”
车上乘客太多,中途拦车或者在车上抓人,都有可能让恶灵附身到其他乘客身上,为了降低风险,只能启动最保守的方案。
等到了阳永县,趁恶灵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实施抓捕。
雪郁咽了咽口水:“我去拿身份证。”
身份证被原主放到了包里,他打开柜子,把包的拉链拉开,然后探手进去摩挲,干瘪的包里东西不多,雪郁还没摸到身份证,先摸到一个本子。
雪郁一怔,把本拿出来。
是个样式很旧的记事本,用报纸作为封皮,边角黑黄。
……这是什么?
雪郁本来想随手翻阅两下就放回去的,但下一秒,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喉咙忽地干了干:“……徐警官,可不可以麻烦你准备几样东西?”
男人正色道:“什么东西?”
雪郁舔了下嘴唇,照着上面念。
“桃木阳气足,能让附身的恶灵四肢绞痛,逼他飘出人体。”
“沾了蒜汁的藤条可以绑住恶灵,而恶灵无法挣脱。”
“雄黄是辟邪之物,即使恶灵没附身,也能让他现出原形。”
“朱砂是从矿脉中采集的,如果恶灵在附近,朱砂会微微闪光,越近光越亮。”
“最后一个最重要的是,呃,公鸡血,公鸡血类似武器,把它装在一个罐子里,撒在恶灵身上有灼烧的痛感。”
徐警官在手机备忘录上挨个记下,最后抬头问:“还有吗?”
雪郁:“没……”
脑子里的系统适时出声:【别忘了攻略任务。】
“什么?”
系统机械音平静:【你去阳永县,不知道要去多久,难道你不刷他们的好感值了?去可以,要带上他们。】
雪郁为难地蜷了下手指:“可是我怎么带上他们啊?”
系统:【跟我学。】
可能系统的声音给予了雪郁可以信任的凭仗,他小声道:“……哦。”
一天遭遇的惊心事太多,雪郁后颈的细腻肤肉被汗氤染得雾蒙蒙,因为站着,腰部被衣服勾勒出窄细的线条,盈盈可握,嘴巴被咬得通红。
他和成熟稳重的男人对视,茫然无觉,一个字一个字跟着系统说:“我还缺两个帮我搬东西干苦力的脚夫。”
方识许、路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