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衣服经得起一件一件扔?
雪郁脸颊红热, 表情有点窘迫似的,嘀咕完,把腰弯下夸张的弧度, 拉过垃圾桶系紧了袋子,防止味道再扩散。
他还有些气不过, 微抿唇:“等我抓到他,我、就……”
系统看他欲言又止、敢说不敢说的模样, 顺着问:【你就什么?】
雪郁睫毛很长,一眨一眨,他脑里过了很多个报复的方法, 最后憋出一个:“我就把他衣服也弄脏。”
系统:【?】
你别光说不做。
雪郁在床上坐了坐,等脸上耻恼的热度下去了, 才重新找了件外套穿,穿好,他拿出手机给徐警官发消息, 大致说了下恶灵的事,问他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
这次徐警官回复很快,可能也刚好要给他发短信:监控都被人为破坏了。
雪郁脸白了白,看着后面紧跟着弹出来的短信,瞳孔微缩。
徐警官:昨晚疑似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
时间拉回到昨天夜里。
保安室亮着灯光, 暴雨依旧哗啦啦下, 乌云集聚, 劈过的闪电骤然点亮天地,地面没来得及排进下水道的积雨像是泥石流,一浪翻过一浪。
自从起了命案, 学校领导便要求员工白天晚上轮流值班, 今晚当值的就是老张。
他戴着镜脚都歪了的眼镜, 偶尔把手指放在舌面上沾一沾,然后搓动那份黏在一起的报纸,他怕晚上饿了,还提前泡了方便面,用书压着。
在面香里看报纸,时间消磨得倒也快。
其实今晚原本定的值班人不是老张,是老张据理力争下来的名额,原因是有加班费赚。
老张再过小半个月就是和老婆的结婚纪念日了,想过个好的,手里缺钱,这才揽了这份活,说来他今年也是鸿运当头,仅凭在百货大楼当了几年保安的经验,就得以进这所学校工作。
不仅清闲,工资还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的运气。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面应该好了吧……”
老张嘟嘟囔囔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放下报纸,把压住桶装面的书拿开。
没了重物压制,那层铝箔纸往上卷起来,袅袅的热雾伴着香气从缝里溢出,他用叉子搅了搅调料汤,咕咚咽了口唾沫:“还有点硬,再泡会儿。”
他忍着饥饿,重新封住盖子,检查了一遍没有漏缝才拿起报纸,视线在纸面上来回流窜,还没找到刚刚看的地方呢,就听到炸在耳边的一声——轰隆!
窗户没完全关严实,传进来的雷声震耳欲聋,狂风吹得窗帘四处飞舞,老张吓得激灵,胳膊一抖,肘臂就碰倒了桌上的不锈钢杯。
杯子擦过地面,哐当哐当打转,那一声声的,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老张脑仁都缩了下,似乎这时候他才察觉到外面黑不隆冬的什么人都没有,但到底有保安的心理素质在,他边弯腰去捡杯子,边壮胆似的大声咒骂道:“妈的,吓死老子了。”
这样一骂,那股不安感就消散了些。
他早年还在百货大楼时,腰因为抓小偷落下了伤,一有要牵扯到腰部肌肉的动作,肉里肉外都开始疼。
老张扶着腰,俯身吃力地捡起杯子,叹道:“唉,回去得贴药膏了……”
他抵着骨头捏了两下腰部的肉,直起身来把杯子放回原位,面部呲牙咧嘴的,嚎了没几声,他蓦地看到报纸上面有一团黑糊糊的阴影。
奇怪……
刚刚有这个吗?
在那团黑影上看了两秒,老张似有所觉,极缓慢地,一点点抬起眼睛。
不知何时,窗户边多出了个人,像条蚯蚓一样趴在玻璃上,那双暴突的眼睛因为张得太大,泛开生理性的红血丝,带着窃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一瞬,老张全身冒出白毛汗,头皮揪紧。
“张叔。”对方开口了,声音沙沙的,像是说话时有无数颗粗糙的砂砾在喉管里磨。
“哦,哦,”老张眼眶咸涩,感觉到眼球刺痛,才惊觉汗流到了里面,他慌忙擦了擦额头,勉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故作轻松道:“原来是你啊。”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下着雨呢。”
对方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视线从窗缝里挤进来,在那锁着的门上看了会,像蛇吐信子,探出舌尖舔了下唇角,答非所问道:“张叔,我有点冷,能不能进去坐坐?”
老张眼角狠狠抽了抽。
他看着那双静默乌黑的瞳仁,竟觉得死气沉沉的,也莫名不想放人进来,打着哈哈说:“我这里面也没暖气啊,你还是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
哐当。
哐当。
手放在窗缝里,往另一边推了推,因为窗户有些生锈,滑动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就在这哐当声中,淡漠无波地重复道。
“张叔,我有点冷,能不能进去坐坐?”
老张横起眉,感觉诡异之余,出奇愤怒,他在这干了十来年了,哪怕是老校长都对他有几分客气,谁都不会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还要强行翻窗进来的,他腾地站起来拉窗户:“都说了让你回去!”
为了起震慑作用,他是用了狠劲的。
他也用了正常人的思维衡量对方,以为对方会在他有关窗户的势头前吓得缩手,可对方没有,直到现在还扒着窗,那截手臂被他夹出了猪肝色,看起来恐怖骇人。
“……这、这可不怪我啊!”
“没关系,是我非要进来,有错在先。”老张以为对方会这么说,但对方还是没有。
他只死死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睛,手一动不动,像感觉不到疼痛。
还在用那奇怪的腔调,一遍遍说。
“张叔,我有点冷,能不能进去坐坐?”
“张叔……”
老张是这时才感觉到事态已经相当不对劲了。
他手有点虚软,冷汗直流,强撑着说:“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你浑身都是水,要是进来弄坏什么东西,我还得赔钱呢!赶紧走!”
“张叔,我真的好冷,我要进来了……”
老张还想色厉内荏地斥喝他一句,但下一秒,他浑身软到了椅子上。
他惊恐地看着对方踩住窗沿跳上来,右手拿着一把极长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令人心惊的光……老张认出了那是什么,他在菜市场经常看见,是每一个卖猪肉的摊主都有的。
砍骨刀。
……他是杀人犯!
脑袋里几乎立刻跳过了这个想法。
但怎么会是他。
老张寒毛都要倒竖起来。
但他只震惊了几秒凶手的身份,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命。
掏心窝子地来讲,他只是个管管杂事的保安,能力最多够他抓抓小偷,又怎么可能从拿着刀的杀人犯手上讨到好处。
电光火石间,凶手已经跳了下来,他没急着做什么,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那桶泡面上,摸了摸肚子,有点想吃似的。
小小的保安室里,什么都还没发生,又好像要即将发生很多。
老张眼睛余光看着那把能剁骨碎肉的刀,嘴皮神经质地抖动。
理智告诉他要马上逃跑叫人,但又有另一种懦弱无能的情绪把他绑在了座椅上,他的脖子想扭,又扭不过去,于是嘎吱嘎吱作响。
他嗬嗬喘着粗气,眼睛溢出一条条血丝,脖子也爆出一条条蛆虫般狰狞的粗青筋,汗水不要钱地淌过额头、眼睛、脸颊、下巴。
僵直地在凳子上坐了会,他终于精神崩溃了,从椅子上跌下去,拼命在地上爬,嘴里发出凄惨又恐惧的嚎啕。
似乎这会儿,凶手才注意到他,慢慢转过身,在他后面踱步。
老张手脚并用地爬行,手肘破了皮也阻止不了他越来越快的速度,保安室不大,他不用多久就爬到门边,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手颤颤巍巍地伸高,在快要碰到门锁的一瞬间,他如被掐住脖子的动物,嘴巴张大,瞳仁缩到最细。
老张嗬嗬地呼吸,下一刻,他凄厉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十几分钟后。
凶手放下砍骨刀,撑开黑色裹尸袋,他看起来心情很愉悦,嘴里哼着歌,捡起地上新鲜的碎块,像挑选猪肉一般看了看,一块块放进袋子里。
……
监控被破坏、保安室只留着一滩血却找不到尸体,一桩桩事加起来,警方又有的忙了。
雪郁因为凝重的局势,早上没有心思叫路窦吃饭。
他走在去教室的小路上,心不在焉地和系统嘀咕:“我搞不懂恶灵的杀人规律。”
雪郁回想了下恶灵来到温市后杀的所有人,受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家里权势滔天的,也有家里一贫如洗的,根本找不出一个相同的点。
系统道:【等徐警官发来资料再想。】
【相同点不一定局限在性别、年龄和家境,也有可能是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或者都有一样的东西,一样为之奋斗的目标。】
雪郁眼睛眨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随便发个牢骚,没想过系统会附和他,甚至还说一些很明显是提示的话,受宠若惊似的地抿抿嘴巴,雪郁试探问道:“你走后门不会被电击什么的吗?”
系统:【……】
他向来平淡的机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生硬:【周生在前面。】
雪郁一怔,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远处的树下,周生右手拎着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垂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清瘦男生,他的气质很优越,但也很悚然,像盘踞洞口的毒蛇。
他看起来格外平静,那位男生却相反,两股颤颤,干瘦的脸肉已经被冷汗冲刷了一遍,像强弩之末般站在那里。
别说其他人,就是雪郁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去推他一下,他可能都站不住。
雪郁悄悄走近两步,想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结果还没听着,就被转过头来的周生抓包了。
雪郁尴尬地掐了下手指,干巴巴道:“我路过。”
他头发软软的,脸颊也软软的,因为心虚半垂着脑袋,露出一段洁净纤白的后颈,凑过去闻,还能嗅到股香味儿,周生沉默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雪郁更窘促了,不知说什么好,正想要不要就这样走,一抬眼,就看见男生疯狂给他使眼色。
——这人不对劲!昨晚保安才死了找不到尸体,今天他就拎着包塑料袋到处乱走,里面还鼓鼓囊囊的,像肉一样,我觉得他很有问题!
——我让他打开看看,他怎么也不肯,说多了好像还要杀我一样!
雪郁疑惑地“嗯?”了声。
男生继续抽眼角,传达慌张。
——他八九不离十就是凶手啊,不然怎么连看看都不行,肯定是怕被发现心虚了!
“……”
雪郁完全领悟不到他的意思,还觉得他挤眉弄眼的很尴尬,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奇怪,他看向周生的袋子,没话找话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呀?很重的样子。”
男生差点眼一翻晕过去。
雪郁正好仰头错过了那快晕厥的表情,他脸像白芍似的,语气带着无意识撒娇似的轻软,周生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分开袋子给他看。
男生:“???”
袋子一打开,一股肉味扑面而来,雪郁探过头,看到一块又一块垒起来的新鲜猪肉,还能看到皮上盖的检疫章,他愣愣,小声问道:“哪来的猪肉?”
周生面无异样道:“外面送进来的,要拿去食堂。”
雪郁嘴巴合住抿了下:“……哦。”
在他们说话间那男生早跑没了影,雪郁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不好就这样走,就站在那里咬嘴巴。
他一天会对自己嘴巴做很多事,不是抿就是咬,总搞得那两瓣肉鼓鼓的,带着很有血气的殷红,偏偏脸太纯,于是会给人强大的冲击力。
周生用那只修长有劲的手给塑料袋打好结,眼皮一掀,目光在雪郁脸上扫过,他毫无征兆地,忽然要求道:“我让你看了,你是不是也要让我看看。”
“啊?”
雪郁没想到看个塑料袋也要公平交换,他以为刚刚就到此为止了。
但再怎么说是他有求在先,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问:“看什么?”
周生垂下眼,视线从雪郁清秀的下巴线,移到干净的衣领上,他看着那段白白的脖子,回想起雪郁探头过来看塑料袋时,衣领坠下的光景。
很粉,很小粒,很好吸。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周生和雪郁对上视线,语气里没有半分淫邪,甚至还有几分正经地道。
“看看里面。”
雪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