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郁不是生理白痴。
脏掉的衣服立刻从他手上掉到了垃圾桶里。
他抽出湿巾使劲擦手和指缝, 扇子一样的睫毛抖抖簌簌,脸颊粉白交加,看到的东西像冰锥般刺着他的神经。
昨天夜里门是锁着的, 有人想进来,唯有从阳台爬上来一条途径。
而能用这种不正常方式的, 除了恶灵雪郁想不到其他人。
如果真的是恶灵,他又想不明白, 恶灵为什么对他做这种事?
是挑衅吗?
知道要抓他的镇灵师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却在他杀了七八个人后都束手无策,甚至连他的踪迹都找不到, 他在背地里看着废物半吊子洋洋得意,还在房里留下痕迹以此来嘲笑和讥讽。
可另一点又说不通。
原主虽然没用且废物, 但至少传承了爷爷的衣钵,只不过是学艺不精罢了,他对恶灵还是存在威胁的。
既然有威胁, 为什么恶灵在知道原主转来温市高中的目的后,只用这种对精神有污染的方式,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昨晚他在熟睡状态,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他不信恶灵不想杀原主。
还是说,恶灵杀人是有规律的, 不能杀除目标之外的人?
雪郁在脑袋里天人交战, 心神俱疲,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把手背擦红了,他太白, 那片范围很大的红, 在娇皮嫩肉上就显得有些可怖。
他又进浴室洗了一遍手, 擦干净后,拿出手机,找到徐警官的联系方式。
雪郁:徐警官,昨晚恶灵来了一趟我的宿舍,大概是来寻衅报复的,还请你尽快在东面装上摄像头,有利于抓住恶灵。
学校被封,警方忙于拉警戒带以及在案发现场取证,抽不出空来看手机,雪郁是隔了十分钟才收到回信的。
徐警官:我们的人今天会在所有死角装上摄像头,今晚就可以全部启动。
徐警官:你说恶灵寻衅报复,碰到什么事了?
雪郁心神不定地敲字:他拿我衣服……
打下几个字,他倏地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有多不适宜公开,手指抖了下,想删除,却不小心点到发送,徐警官很快回道:拿你衣服干什么?
雪郁愣了几秒,脑袋轰地炸了。
大早上看到污渍的羞耻和无措逼得眼里化出雾蒙蒙的水膜,他脸皮薄不敢说实话,就哆哆嗦嗦地,用粉色指尖按拼音:他在我衣服上画了个乌龟。
徐警官:……
显然类比小学生揪辫子的报复行为太过幼稚,徐警官这次迟了很久,才姗姗回复消息:没受伤就好,我等下会安排技术部去你的宿舍里取证,看有没有留下脚印之类。
徐警官: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助的,也尽管开口。
雪郁努力把乱七八糟的排出大脑,敲字:徐警官,恶灵来到温市后,从保姆孩童案到这次的范维案,一共犯了八起案子,死者共九人,我想知道关于这九个人的生平资料。
他又补道:如果可以,还有一个人也麻烦你调查一下,是宿舍楼的宿管,叫周生。
周生、周卿……
这两者会有联系吗?
雪郁直到出了宿舍楼,都在想这个问题,他拧着秀气的眉,不自觉掐着点手指,一抬头,就看到他一直想着的主人公,离他相隔有三四个人。
周生背部板正,即使穿着灰扑扑的制服,也掩盖不了极好的身材和气质,他右手拎着保温饭盒,看样子是要去食堂打早饭。
雪郁想东西一入神就顾不了太多,无知无觉地跟在了周生后面。
还在想关于周生的事。
他在想那天在公交车上,周生明明跟他是同一站目的地,为什么要提前下车?是被他怀疑在跟踪,所以想借此撇清嫌疑?
可当时如果他能解释一下,雪郁根本不会怎么样。
哪怕周生说,那天是看到他身上的制服,知道他也要去温市高中,觉得很巧,所以才一直看他,雪郁都会信。
但他直接下了车。
脑子乱如一团麻,雪郁把自己手指都掐泛了白,水润润的嘴巴微抿,正要翻手机看有没有徐警官的短信,他突然听到后背上方,有人咬牙切齿叫住他:“裴雪郁。”
雪郁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些天这个声音出现次数太多,他连对方的音调、说话的停顿习惯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没敢犹豫地回过头:“……路窦?”
他见男生眉目黑沉,本就凶的脸更凶,心里打了下鼓,愣道:“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路窦顶了下舌腔,冷笑:“现在能看到我了?”
昨晚这小土包说要和他一起吃早饭,他今天难得在舍友叫之前醒了过来,给小土包发了信息说在楼下,结果这小土包下来是下来了,完全没看到他,直直就跟上周生。
口口声声说要追的人,还比不过一个临时的宿管。
系统例行提醒:【主角攻攻略值匀速下降中,19、18、17……】
雪郁:“?”
【16、15、14……】
“我刚刚在想事情,”雪郁睫毛轻轻一动,立马老老实实道歉:“所以才没看到你,别生气。”
路窦眼里墨一样黑浓,看着软声软调和他解释的人,转身就想走,路窦这人性子傲,最烦别人溜他,而在雪郁这里,他已经被溜了两次了。
到底是谁在追谁。
还用想事情来搪塞他,普通学生在喜欢的人面前都跟装了雷达一样,都不用旁人提醒就看到了,裴雪郁呢,还得他亲自叫住,否则可能一直都看不到。
那么喜欢看宿管,那就去追他好了。
“路窦。”
雪郁叫住男生,做错事的都要拿好处哄人,他深谙此道,拿出准备到教室喝的饮料,很舍不得地看了最后一眼,给了出去,软乎乎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别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第一眼就看到你。”
什么叫以后第一眼就看到他……
路窦眸光黑沉沉的,脊背挺得极直,他又不傻,看得出小土包在哄他,但他没觉得自己在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他一辈子不可能搞同性恋。
雪郁能变心最好。
路窦面上不痛不痒,语气却不怎么友善:“不用了,毕竟你眼里没了方识许,还有周生,看不到我也没什么稀奇的,别挡着路,我要回教室。”
雪郁:“……”
气性好大。
一瓶快二十块的饮料都哄不好你?
雪郁还得继续哄,男生又高又大,压着眼皮看人时显得格外危险,他垂着眸,脑子在这一刻转得很快,滴水不漏道:“你昨天说周生是保送的,那他一定上过大学。”
“我想大学生应该更成熟,也更会追人,我跟上他,本来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更好的追人方法,但我又不认识他,有些紧张,所以就走神了没看到你。”
“别气了,一起去吃早饭吧?”
路窦愣了愣,他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喉结不自然地滚了瞬,语气生硬:“这种事也要问别人,是要让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追男的吗。”
“知道了也没什么,”雪郁声音轻软道:“追你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
路窦有些分不清这小土包的话术是无心脱口,还是有意为之,心跳古怪地漏了一拍,先前被忽视的烦躁还没好好存在就消失了。
等他想起自己要说话的时候,已经跟上雪郁准备回宿舍拿饭卡。
他看了看手中的饮料,看出雪郁刚刚很想喝的样子,正想还给他,就看见雪郁侧着小脸,目光直直看着某处。
路窦也看过去,而后眉梢吊了起来。
自从封了校,学生得知凶手就在身边后,一些有对象的男生自告奋勇要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每天起个大早跑去女寝接上人,然后相跟着去教学楼。
而为了表恩爱,两人还会突然在路上接个吻。
能在温市高中上学的人家里非富即贵,学校除了在学业上管得严一些以外,对这些早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路窦觉得无聊,但小土包看得有滋有味。
他的脸不用刻意装都纯得要命,老爱做些抿嘴巴的小动作,心思都写在脸上,好奇地看着紧贴的两人,又乖又纯,好像什么都不懂。
路窦都能想象到他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碰嘴巴、口水不会脏吗、那样贴着会有什么感觉之类……
听说,这小土包住的村子里人很少,从小只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没被普及过相关教育,别说更亲密的事,就连对亲嘴代表着什么意义都很朦胧。
路窦不打算告诉他。
觉得告诉他之后,他会心痒痒地去随便找人尝试。
还是找机会,买本生理教育书籍给他看算了。
雪郁看着看着,忽然察觉到身边的男生气压越来越低,慢吞吞把落到小情侣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试探地问:“不可以看吗?”
“可以,”路窦头也不低,伞面下只露出的下半张脸锋锐逼人,他懒洋洋说:“不怕烂眼睛你就继续看。”
雪郁:“……”
听出话里加了危言耸听的成分,他老实地定住脑袋,再好奇也不看了。
路窦是带了饭卡的,雪郁本来想让他在握住门把,甫一打开,他顿时沉了下脸色。
“你这怎么一股腥味儿?”
雪郁:“……!”
忘记处理那件衣服了!
他心砰砰砰提到胸口处,装没听到:“什么?”
小土包在这睡了一夜,把被窝、枕头甚至是整间宿舍都闷得香香的,但还有一股味儿也很难忽视,路窦忍着反胃,形容道:“发腥味儿,你没闻到?”
雪郁脸颊漫上春潮般的红,耳朵尖冒着热气,可能下一秒就要融化,他心虚低头,故作一脸什么都没闻到的样子,小声说:“没有吧,你闻错了……”
说着,他挪动着脚步走进去,一步一蹭的,想悄无声息挡住垃圾桶。
但他两条腿白细白细的,一丁点儿,能遮住什么,那掩耳盗铃的行为反而更引得路窦往他身后看去,男生皱着眉:“那里面扔了什么,衣服?你把衣服扔进去了?”
“!”雪郁提到胸口的心脏进一步上升高度,堵在喉咙口,他艰难摇了下头,勉强说出话:“没扔衣服,是抹布,可能是上届住这的学生留下的。”
他拿了桌子上的饭卡,想迅速出去。
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路窦转动脚步,想走到他后面看。
“……路窦!”
全然忘了不再碰他的承诺,雪郁条件反射握住他肌肉紧实的手臂,有千万句话要说似的,急切得脸蛋发热,说话也磕巴:“你今天、你今天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