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二太子斡离不的脸色苍白僵硬,冰天雪地中他的额头上却浮现一层冷汗。
可这位一代名将还是压制着痛苦,向城上喊道:“宋主不用枉费口舌,我大金早有皇太弟准备继承皇位。”
皇太弟也就是伐宋的都统帅完颜斜也,不过这位名义上的都统帅如今还在金国境内呢,而且是个短命鬼。
赵桓完全不在意, 说道:“朕可以遗憾相信二太子没有僭越之心,只是不知道二太子口中的皇帝、皇太弟是否信任二太子?”
胸口剧烈的疼痛使斡离不面如纸色,硕大的汗珠从其脸庞流下。
似乎开口说话,对这位年迈的名将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赵桓乐观的期待着,这位东路军元帅,金国开国名将, 宗室望族不会提前两个月去世了吧?
但斡离不却以极为坚韧的毅力, 咬牙开口,喊道:“我大金绝不会中你宋国奸计。为了以证公心, 我已将元帅之位暂让给讹里朵,也就是你们宋人所言宗辅。”
赵桓眉头一拧,这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提前把三太子完颜宗辅给抬了出来。这可是金国皇室斗争的最大赢家,他儿子金世宗完颜雍登基以后,皇位世世代代都在宗辅这一脉后人中流传。
二太子这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死之前发挥自己全部余热,在给手足兄弟照亮前程。
他以自己的激流勇退,甚至一身生死,暂时压住了赵桓对金人的挑拨、分裂。
所有人都清楚,三太子成为东路军主帅后,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梳理形势,掌控全军。他的名望不足以如二太子一般,在东路军中一呼百应。绝不会想带兵叛乱之事。
随后赵桓压下心中所想, 意味深长的对斡离不说道:“自始至终朕也未曾想过要离间你等。那朕在这里恭喜三太子了,朕及大宋此前承诺依旧作效。”
赵桓转身走下城头, 但风雪中消散的话语却仿佛汇聚成一块巨石, 押在了斡离不心头。
若宋主意不在离间,那其目的何在?
一旁的三太子宗辅扶着斡离不, 说道:“二哥,我扶你回营吧。你保重身体才是重中之重。随后我与四弟亲自杀向城内,一定砍了宋主脑袋,为二哥泄愤。”
斡离不只感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千金巨石,呼吸十分艰难,喘息着向宗辅说道:“你只是代掌东路军,人心不齐,军心不振,想打下内城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
说完斡离不剧烈咳嗽几声,耗时许久才调整过呼吸,艰难的继续开口说道:“接下来应该将重心从攻城转移到保证退路。让四弟分兵前往河北,击溃宗泽,保证我等能退回金国。”
宗辅不甘的问道:“那就这般放过宋国,我等回朝该如何交代?”
斡离不剧烈喘息着,呵斥道:“你将来要代我等兄弟执掌朝政,怎么能作意气之争?我等伐宋以来,已大获全胜,宋国已跪献降表,称臣纳贡,许诺割两河之地,所剩只有些许银绢未曾凑齐。但那只是国相野心,我东路军上次围困东京已得银绢上千万两,还驻留在此地为何?”
“可是……”宗辅眉头紧蹙,这一切都是宋主翻手可覆的承诺。如今宋主之强硬,谁敢对此抱有一丝希望?
“没有可是。”斡离不坚定得说道:“你还想在东京城下干耗多久?按我金朝兄终弟及传统,这一轮兄弟相继结束,叔父一辈人全部去世后,下一轮皇位就在我等这辈兄弟之间选出。我等必须保持实力,重新取得皇位。”
与略显悲壮的金军相比,内城宋室君臣则面带喜庆。
金军最能征善战的名将之一,二太子斡离不命不长久,将东路军托付给了三太子宗辅,这使得东京城压力骤减近半。
临阵换将,东路军至少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平衡内部,稳固军心。宋军就可以将主要精力拿来对付西路军了。
只要能够重创粘罕的西路军,那金军中的强硬主战派气焰就会随之萎靡。
不过在此之前,宋军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去解决。
朱雀门前,右相孙傅跟在赵桓身边,哆哆嗦嗦的指着城门前被积雪覆盖的金山银山,问道:“官家,这数百万两的白银真的要分给那群卑劣粗鄙的禁军?”
赵桓转头望向孙傅,问道:“为什么不分?”
“这可是金十五万两、银两百万两,给辽国岁币尚且能支付四年,却全给了那些可耻禁军,岂不浪费?”孙傅心疼的直哆嗦。
随着金军东路军的涣散,大宋的这些大臣们又心思活跃起来。这么多财富,给那群卑贱武人,如何比得上分给高贵的士大夫们?要知道大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非与这些卑贱武人共天下。
赵桓瞥了一眼一众蠢蠢欲动的文臣,冷冷的说道:“那些不想给军队花钱的人,最终一定把钱送给了别人。收起你们的那些蠢主意,这些银绢,朕会在正月二十那天亲自分给每名士卒。”
二百万两白银虽多,但赵桓绝不会因此便动摇自己在军中的威信。
恰恰相反,自己要通过这次极为丰厚的赏赐,在宋军将士心中树立自己言出必信,有功必赏的形象。
如此才能激励军心,使宋军战意高昂。
一旁的四壁指挥使刘鞈关切的问道:“官家,禁军中有受伤及阵亡士卒,是否也能领取封赏?”
赵桓郑重的点头,回道:“将士殁于王事,忠诚不会被辜负。所有阵亡将士领双份薪酬,受伤者多领半份。这数百万两金银,朝廷分文不留,如数兑现,尽赏给有功将士。”
随着赵桓掷地有声的宣告,城墙上响彻雷鸣般的欢呼:“万岁!”
“万岁!”
“万岁!”
看着欢呼雷动的禁军,孙傅缩了缩头,官家的威望是愈发高涨了。真不知道当东京战事结束后,文官、士大夫们还能有多少余地来反抗官家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