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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永和步三昧回到宫中,脑子里还在想着见到裴音时候的情景,他在承明殿半天没批阅进去一个奏折,步三昧就知道他有心事。
“你看那个裴音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吗?”最后,林永还是放下了朱砂笔,专心想裴音的事情。
步三昧也拿不准主意,早知道他当时写信的时候就多写一句了,现在这个女人这么年轻,看着真不像是恕人谷的总教习。
恕人谷那个地方,江湖人提起来,都是需要仰望的,虽然他们都说,进了恕人谷,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你,俨然是另外一个势力,根本不受朝廷管制。
“朕记得年轻的时候,恕人谷刚成立不久,那时候我父亲每次说起恕人谷,都大为头疼,他说,分明是个立足不稳的势力,看着随便来个门派就能铲除掉,可是谁都动不了,只因为那里有一个人。”林永想起老邺王每次写奏折上书,要求铲除恕人谷的时候,那副慎重的样子。
恕人谷成立时间和拂衣公子成名时间差不多,他们小的时候多少都听过拂衣公子退隐江湖,隐居恕人谷的消息。
拂衣公子是个符号,代表江湖上不可超越的一个标志,他隐入恕人谷的时候,恕人谷就变成了这个符号,后来,裴姑娘变成拂衣公子的代言人,她又变成这个符号。
“恕人谷,恕人,宽恕人罪孽的地方。”林永靠近椅子里,轻声道:“当年朕的父亲说,乱世当道,连上苍都管不了的事,拂衣公子怎么能管得了呢,他想恕的未必是黎民百姓。”
步三昧悚然一惊。他从来没想过恕人谷这个名称背后的含义,只以为那是乱世之中,拂衣公子给走投无路的人开的一个世外桃源罢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隐情吗?
“臣愚钝。”步三昧想不明白。
林永不带笑意的笑了笑,“别说你,朕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拂衣公子若真的想救黎民于水火,为什么还要在子都山上建立恕人谷呢?子都山多是悬崖峭壁,普通百姓哪怕想找,都困难吧,能找到恕人谷的,多少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陛下的意思是,恕人谷在想办法扩充人手,他们莫非想……”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林永从桌上拿起一份地图,那是杨权手绘的恕人谷的内部地图,这地图很多地方都不全面,只能参考着用一用,但只露出的这一星半点,就够让林永心惊的了。
“朕当年真的想过招安恕人谷,知道父亲几次想剿灭它都没能如愿,朕想试试能不能收服,结果这个江湖门派,可能还是能人异士最多的江湖门派,拒绝了招安,干脆的,毫不犹豫。”林永的手慢慢抚过地图。
他的神色晦涩难辨,“一个生意遍布东陆,哪怕十万大山里也能安插下子弟的门派,拒绝做朝廷的生意,拒绝和官府合作,到底是真的憎恶官府,还是欲盖弥彰呢?”
他的一席话让步三昧背后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然而他还有些不理解,“陛下,若他们真想做什么,卫君正死的时候正好啊,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动手呢?”
林永回头看了步三昧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你说,恕人谷里隐居的拂衣公子,厌恶的到底是一个朝廷呢?还是所有统治江山的人?”
步三昧低下头,不敢再想下去。
林永突然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步三昧对于裴音的印象,“你今天也见过了裴音,你对她是怎么看的?”
步三昧仔细想了想,慎重的回答,“臣觉得她很冷静,一点不像是平民百姓,可是她的确有年轻女子的眼神动作,臣实在判断不出来,若她不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她的身份也一定是不简单的。”
林永对步三昧的谨慎很赞赏,“你很谨慎,这很好。朕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抽空调侃一下卫闲庭,朕的确有点相信,卫闲庭的感情应该是一头热了。”
“莫非那女子对卫闲庭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步三昧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他的人生里也没有感情这回事。
林永倒是对裴音很有兴趣,他说:“那女子对卫闲庭也是有点感情的,不过朕看来,倒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
步三昧想象无能,那么一张不过二十岁的脸,对卫闲庭的感情,是一种长辈的疼爱?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能不扭曲。
林永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说:“朕倒觉得,那位裴姑娘的眼睛很有意思。”
步三昧回忆了一下裴音的眼睛,倒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林永对此也不见怪,如果步三昧真的看出来了,他才会心有忌惮,他解释道:“她的眼睛太善于伪装了,天真,羞涩,谨慎,什么都能表现出来,唯独有一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位裴姑娘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说罢,他反问步三昧,“你说,一个平民百姓,哪怕身份大有来头,她是怎么做到对皇权一点都不敬畏的呢?她看朕的眼神,还不如看卫闲庭的时候,来的诚恳。”
言下之意,裴音压根就没把林永放在眼里。
步三昧听明白了,在他还没做出判定之前,林永似乎已经认为,裴音的确是恕人谷的总教习了。
“陛下圣明。”步三昧低头道。
林永看着手里这张恕人谷的地图,似赞叹似嘲讽的说:“恕人谷依山而立,地势险要,你看他们的防卫做的密不透风,比陈熙哲的军队也不遑多让,这样一个地方,关着一群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人,竟然还会有人觉得他们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实在是很有意思。”
步三昧没敢说话。
林永将地图轻轻扔在桌子上,平淡的说了一句,“恕人谷是不能再留了啊。”
步三昧发现,从始至终,林永都没表现出对卫闲庭的看法,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裴音身上,仿佛卫闲庭在他心里已经无足轻重。
林永的确没想卫闲庭和裴音是怎么相识的,有生之年得见恕人谷的总教习,就这一点,他就比他父亲好多了,也许,他还能做得更好一点。
林永的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扶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卫闲庭准备上朝的时候,苍松面色不佳的进来,对他说:“大人,陛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