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栩指着地图上的泽州东南位置,向二人说道,“解方兄之围的办法,就在此处!”
顺着穆栩的手看去,发现他所指的地方,赫然便是卫州。朱武两人皆是才智过人之辈,只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穆栩的主意。
这个办法说白了,其实并不复杂,用孙子兵法的话说,便是出其所不趋,攻敌所必救。
之所以要选择卫州,皆是由于此地乃是京畿路西北门户。对大宋朝廷而言,若是卫州有失,敌人下一步就可攻打酸枣,其后兵锋就可直至东京城下。
想到此策的妙处,王寅强忍激动问道,“寨主打算何时出兵?”
可当话刚一出口,王寅就察觉不妥,果然就见穆栩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急忙补救道,“小可孟浪了,还请寨主见谅!”
穆栩倒是没说风凉话,只道,“王先生回了杭州,尽管告诉方兄,只要他能在童贯的攻击下,坚持些时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正色提醒道,“我出兵卫州,只是迫使宋廷招回主力,并无真正攻占那里的意图。因而此策只可用一次。若再有下次,请恕我鞭长莫及!”
王寅朝穆栩拜了一礼,口中称谢道,“小可明白,回去定会和教主说清里面的利害关系。”
穆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道,“说起来,你等为何不与王庆联系?毕竟他与你们同处南方,要是两家能首尾呼应的话,不止有机会瓜分荆襄之地,更是能互相援助。
就拿此次来说,若能说通了王庆,让他大张声势,作出要从淮西北上,攻打洛阳的架势。那大宋朝堂岂敢孤注一掷,全力攻打你家?”
王寅迟疑了下,苦笑道,“不敢欺瞒寨主,我家教主和王庆之间生出些误会,所以…”
穆栩听了更是惊奇,“他们二人往来不多,如何会闹出误会?”
面对穆栩的疑问,王寅本不愿多说。但他转念一想,以穆栩和王庆的关系,只要去封信打探一下,此事的内情照样隐瞒不住,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如实回道,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在寨主的撮合下,我们三家定立了攻守同盟。
其后王庆曾私下联络过我家教主,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两家起兵后,如寨主所说的那样,由东西二面,同时向荆州、建康方向进兵,两家势力连成一片。
只是这个提议,遭到许多教内兄弟的反对,所以教主最后拒绝了王庆。如此一来,不免惹得他极为不快,如今自是不好上门求助。”
穆栩闻言不禁摇了摇头,这方腊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鼠目寸光。
只因从战略上看,王庆这个提议绝对是恰到好处的。一旦达成这个构想,那两家就等于控制了长江最重要的中游地段。
随后大军顺流直下,再取两浙,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到了那时,大宋朝廷再想收复失地,就只能像历史上蒙古人攻打南宋一样,出兵两路,一路从重庆东出,一路在襄阳死磕。
以蒙古人的强悍,尚且打了五十多年,这要换成北宋朝廷,结果说不得会怎样呢!
穆栩哪怕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种种神情,分明写满了对方腊的轻视不屑,王寅自是一看便知。
主辱臣死,王寅想替方腊辩解一番,可话到嘴边,他却忽然发现,真的是无话可说。即便将责任全推到手下身上,难道就能掩盖方腊的短视吗?
这一刻,就连王寅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方腊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失望,君臣之间的裂痕就此诞生。
穆栩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今日多问了几句,便对王寅造成了这般影响。可谓是歪打正着,为日后他顺利收编方腊的手下,起到了决定作用。
见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旁听的朱武没话找话道,“寨主,泽州乃是田虎的地盘,咱们要借道的话,怕是得事先打个招呼才行。”
穆栩道,“这是自然,过几日我会派人去见田虎,送上亲笔书函一封,向他说明个中缘由,想来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听到二人的对话,王寅收起心里的杂乱念头,先朝穆栩致谢,随后就告罪道,
“小可北上打扰寨主,说来已有月余时间。如今大事已毕,自该告辞离去,在此谢过寨主款待。”
穆栩随口挽留几句,看其态度坚决,便道,“那就祝王先生一路顺风,也希望先生能保重有用之躯,将来还有再会之日。”
“一定会有那日,小可也祝寨主鹏程万里,早日实现胸中抱负。”
说罢,王寅朝穆栩、朱武各行一礼,在二人的相送下向外走去。
来到客厅门口时,暮然望见在院子里等候的方百花,王寅赶忙又道,
“瞧小可这记性!临行前,我家教主曾有过交代,江南与河东两地相隔甚远。若正常嫁娶,恐怕太过费时耗力。
因而我家教主的意思是,干脆就让百花公主留在河东,婚期由寨主决定,只需通知他一声便可。”
说到这里,他玩笑道,“当然,寨主大可放心,嫁妆不久便会送达!”
穆栩瞥了眼正留神这边动静的方百花,笑着说道,“方兄忒客气了,即使一件嫁妆不送,我也不会亏待了百花妹子。先生见了方兄,一定替我转达问候。”
“好说,好说!”王寅连连应道,接着再次抱了抱拳,随即大踏步去了,方百花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两人方一出得穆栩府邸,方百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先生,穆栩怎么说,可答应了要…”
王寅抬手制止方百花后面的话,正色告戒道,“公主怎可直呼穆寨主姓名,你难道忘记他是你日后夫家吗?”
方百花撅了撅嘴,尤自不服道,“怕什么,反正他又听不到!”
王寅看了看四下,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且回到住处再说。”
待两人回了住处,王寅这才将同穆栩商定的结果,一五一十说给方百花听。
当方百花听到,穆栩竟狮子大开口,向其兄方腊索要那么多粮食时,气得直拍桌子,娇喝道,“好不要脸,他这是趁火打劫!”
哪知王寅却毫不在意道,“无妨,咱们占了两浙好大的地盘,现下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能用粮食换来援兵,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那他可有说具体出兵时间?”
王寅遗憾的叹了口气,“唉,这穆寨主可是个精明人。我本想说服他早日出兵,可人家心里却通透的很。明白若出兵太早,有替我等顶雷的风险,所以只答应,会在关键时刻出手。”
方百花不忿道,“哼,什么精明人,我说他是阴险小人才对。”
“公主怎的又忘了我先前的话?你要时刻谨记,不久之后,你就是穆家的人了,万不可再说此等话。
还有,如今穆栩大势已成,我们不能失去这个盟友,公主你一定要维系好两家关系。”
……
送走了王寅之后,穆栩见方百花日日都来自己眼前转悠,立时便猜到,这妮子是怕他不守承诺,故意坑害方腊。
若是在往日闲暇时分,穆栩巴不得身边有这么个养眼的美女徘回,但如今天下局势诡谲,他哪里有心思成日风花雪月。
为了不让方百花打扰他行事,穆栩只好给田虎写了封信,在信上先恭喜了一番田虎拿下汾州,然后就提到要借道一事。
将书信用火漆封好,当着方百花的面,命人送出去后。她这才把心放下,不再缠着穆栩,反而和扈三娘、琼英二女厮混在一起,日日往女营里跑。
穆栩也懒得理会这些,他现在的关注点全放在府州所在。
提起这府州,就不得不说到折家。
后世之人可能对折家不太了解,但若说起杨家将里头的佘太君,那几乎就是人人皆知了。
而这佘太君的历史原型,就是杨家先祖杨继业的妻子折赛花,折赛花便出自府州折家,乃是宋初名将折德扆之女。
折家在北宋的地位极为特殊,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折家相当于是唐时的藩镇,世代镇守府州,在此地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和威望。在某种程度上,只要折家愿意,甚至可以听调不听宣。
本来杨家在麟州,也是这个待遇,只是杨家没有折家的眼力,在五代末年押错了宝,到了赵匡胤建立北宋后,便逐渐失去了对麟州的掌控,沦落为了寻常的将门。
再说回折家,折家原不是汉人,和西夏人一样,本属于党项族的一支。
在唐朝末年,折家出了一个豪强,名叫折宗本,此人被封为知兵马使,盘踞在陕北榆林一带,乃是折家的奠基者。
其后折家几代皆人才辈出,得以在乱世立足。
最难得的是,折家虽属外族,但祖上留有家训,便是忠于中原汉人王朝。
就比如后晋时,石敬瑭这厮不要面皮,向契丹人称臣,将幽云十六州和府州拱手送于契丹。
当时的折家家主折从阮闻讯大怒,宁死不愿臣服契丹,遂带府州兵马和百姓奋起反抗,多次大败契丹人,得以让府州一带独立,未落入异族之手。
后来到赵匡胤陈桥兵变,折家就顺理成章的归顺了,属于汉人正统王朝的北宋。
有感于折家的诚意,以及他家多年给中原充当屏障的功劳,赵匡胤亲自给予厚赏,并承诺:折氏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
这就是折家能在府州立足,并世代镇守此处的原因。
从此,折氏一族,名将辈出,前赴后继,世代不负宋朝,一直坚守在抵抗辽国、西夏的最前沿。
乃至到了靖康之变中,折家在未收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第九代家主折可求率大军倾巢而出,要去解汴梁之围。
可叹他遇人不淑,先有张孝纯投降金人,后有刘光世临阵逃脱,以至全军陷入金人重围。
在此绝境中,折可求并未辱没祖宗,带着折家军与金人浴血奋战。他的儿子折彦文更是勇勐无匹,杀敌上百人直至被俘。
此战的惨烈,后世史学家曾用五字概括,十丧七八分。
在这之后,折家精锐尽丧,折可求退守西北,待他去世后,西夏趁机攻占府州,对折家后裔大肆屠戮。折氏一族,从此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正是因为以上种种,让穆栩对折家好生相敬,不愿与他家兵戎相见。
但考虑到折家对宋朝的忠诚,穆栩有些担心,一旦他明年提兵北上云州后,折家会在大宋朝廷的命令下,出兵攻打河东。
因此,为避免此事的发生,他必须在北伐之前,解决这个后患,免得到时腹背受敌。
穆栩没指望轻易收服折家,他的打算是,最好能和折家达成一个协议,两家可以暂时和平共处。
今番穆栩特意将杨志调来河东,为得就是让其代他出使府州,想通过杨家祖上和折家的渊源,来促成此事。
只是想法虽好,但到底不尽如人意。日前杨志已传回消息,折家对他的提议断然拒绝。
站在书房的窗户前,穆栩背着手望着院里枯黄的树叶,心情十分烦闷。
不管是基于何种考量,对折家刀兵相见,似乎都不是上上之选。
他本来的初衷是,先用协定稳住折家。待收复幽云后,便可从三面围住府州,迫使他家倒向自己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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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这个盘算落空,为了后方基地的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对折家的态度,这件事已是迫在眉睫,必须在明年八月之前解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转眼天色开始变暗,穆栩思量再三后,终于拿定了主意,准备对折家动兵。他要施行以战促和之策,用武力逼迫折家屈服。
夺回幽云十六州,阻止金人铁蹄南下,是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定下的人生目标。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天王老子挡在面前,也没有情面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