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儿在儿子儿媳面前,好一顿数落,薛姨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干脆将头扭到一边,以沉默应付宝钗。
宝钗见此情形,也察觉过来,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便来到薛姨妈身旁,和声细语的说道,“妈,女儿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您也要理解我的处境啊。虽说我们世子大度,并未将我生了个闺女的事放在心上,对我和锦儿依旧疼爱有加。可您别忘了,在我头上,还有两重婆婆的,我不指望家里给我帮忙,可最起码也不能拖后腿啊!”
薛姨妈听了这些,神情有些松动,再有一旁的薛蟠夫妻,也跟着劝解了几句,她终究借坡下驴道,“罢了,别说这些了,大不了我听你的就是。”
宝钗赶忙继续说道,“妈,舅舅的事已成定局,但我求了我们世子,他答应会想办法,保全舅母和熙鸾表妹。您若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到时想办法安置好他们,我想舅舅会感激您的。”
这便是宝钗的高明之处,她先是故意告诉薛姨妈,舅舅王子腾犯下了大罪,已救无可救,等到薛姨妈放弃了希望,她再抛出舅母和表妹的事,果然让其大感柳暗花明,没口子的感谢女儿女婿。
宝钗自是推辞不受,重新与几人拉起家常来,期间不免又说起,刘氏和尤二姐久未怀孕之事。只见薛姨妈瞪了眼薛蟠,没好气道,“都怪这孽障不学好,年纪轻轻就把身子弄坏了,害的我如今别说孙子,就是连孙女的影子都见不着。”
宝钗听后,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不由问薛蟠,“哥哥,先前那个张太医给你开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有没有谨遵医嘱?”
看着妹妹探究的眼神,薛蟠只得心虚道,“我连喝了半个月,觉得没有效果,而且那味道太过难以下咽,便偷偷停了…”
薛蟠话还没说完,刘氏就恼了,嘴里喝骂道,“好啊,我就说你后来每次吃药,都要避开旁人,原来根子在这里,你个混蛋…”如果不是顾忌婆婆和小姑子在场,说不得她都要上手了。
“你这个不着调的,良药苦口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薛姨妈一开始还心里暗道,女儿把那太医吹得天花乱坠,其实也是言过其实。不想今日才知道真相,原来根子竟出在儿子身上。她不禁又急又气,跟着儿媳就开始责骂起来。
面对老娘和夫人的围攻,薛蟠自是难以招架,只好向妹妹宝钗求救。宝钗先是不理,见火候差不多后,才出声道,“妈、嫂子,你们且停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大夫来给哥哥诊治一番,看看他私自停了药可有妨碍。”
薛姨妈婆媳听了这话,才暂时放过薛蟠,刘氏反应最快,立马就求宝钗,“妹妹,为今之计,还得劳烦你再请个太医来,给你哥哥瞧下病。”
宝钗撇了下臊眉耷眼的薛蟠,点头应道,“嫂子放心,我回府后就派人去太医院,请个靠谱的太医来。”说罢,又叮嘱薛蟠,“哥哥,你以后可省点心吧,不看在妈的面上,也想想泉下的父亲,难道你打算让咱们家绝户不成?”
听到妹妹提起亡父,薛蟠神色一正,急忙低声下气的向几人保证,自己这回一定老实听话。宝钗见此行一切顺利,这才满意的告辞而去。
宝钗回到府上,将女儿安顿好,径自去寻穆栩,想说下她的娘家之行。来到朝晖院,不想却见房内除了穆栩、黛玉,以及几个丫头外,还多了两人,是一积年老妪和五六岁小童,正是从前在荣国府见过的刘姥姥祖孙。
看到宝钗进来,穆栩指着坐在一旁的刘姥姥祖孙,笑道,“你快来看是谁来了?”
刘姥姥见过宝钗两回,此时见她来了,自不敢怠慢,忙跳下椅子,拉着孙子板儿,就要给宝钗跪下行礼。宝钗忙拉住刘姥姥,笑问,“姥姥一向可好?”
刘姥姥答道,“好,托几位贵人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又跟着解释道,“本来早该来府问安,可要忙着侍候庄稼,好在去年风调雨顺,最近又从地里收了一些瓜果蔬菜,便送进京来,给爷们和姑奶奶尝尝鲜,少爷姑娘们往日里,山珍海味的吃腻了,用些我们乡下的野味,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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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笑着连道有心,摸了摸板儿的脑袋,请刘姥姥重新入座,自己则坐在黛玉下首,看穆栩如何待客。就听穆栩问道,“姥姥是怎么来的?”
刘姥姥拘谨的道,“回小王爷的话,我一大早赶着牛车出门,晌午前就到了京。因我们乡下人的身份,不敢冒然登门,便想着旧年曾去过荣国府,就去给凤大奶奶请了安,最后经她指点,才敢来府上讨扰。”
穆栩听后,不由摇摇头,“我们府上又不是龙潭虎穴,姥姥也忒多心了,下次进京尽管来就是。”
黛玉也点头道,“是这个理,姥姥不用那么多顾忌,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接着又问,“姥姥可曾用过午饭?”
刘姥姥笑着答道,“凤大奶奶好心,专门吩咐平儿姑娘,请我们祖孙吃了席面。”
说笑了一阵,刘姥姥望了望屋外,拉了下吃着果子的板儿,嘴里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免得一会出不了京,那就大事不好了。”
黛玉听后,刚想吩咐丫头准备一些回礼,送刘姥姥出府,不想穆栩却忽然开口,“不妨,姥姥年纪大了,这个时候出城,等到了家,估计天都黑了,不如就在我们府上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不迟。”
刘姥姥连忙推辞,黛玉和宝钗皆劝了几句,刘姥姥见几人真心留客,不禁叹道,“没想到老婆子我临老了,竟有福气在王府留宿,真不知怎么感谢小王爷和奶奶们。”
“这值当什么,姥姥安心住着就是。”穆栩回了一句,又转头朝黛玉笑道,“既然中午琏二嫂子请姥姥吃了席,那到我们府上也不能差了,就由玉儿设宴,款待一下姥姥祖孙。”
黛玉莞尔一笑,拍手赞道,“是极,可不能让凤姐姐给比下去!”
刘姥姥连忙摆手,“可使不得,我们祖孙在乡下,吃惯了粗茶澹饭,来了京城老吃席面,若吃油了嘴,那回家可怎么得了!”
黛玉几女听刘姥姥说得好笑,顿时笑作一团,倒是穆栩摇摇头,没有跟着她们胡闹,只因他清楚的很,刘姥姥看似说的玩笑之语,其实却道尽了庄户人家的心酸无奈。等几人笑过,他瞧着有些畏畏缩缩的板儿,出声询问道,“可让孩子读了书?”
刘姥姥一愣,不知穆栩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回道,“我们乡下倒有个私塾,先生是个落第的秀才,我和女婿商量着,等板儿再大一点,就送他去认几个字。”
穆栩温言劝道,“这事可不能马虎,趁孩子还小,应早些送他去读书,过几年大一点,再送到书院,将来考个功名,总比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强。”
刘姥姥虽是农妇,却颇有一番见识,明白穆栩这话说得再对不过,可自古寒门难出贵子,乡间私塾好上,但那书院岂是谁都能进的?
穆栩出身勋贵,自然不太明白时下知名书院的规矩,如果没有举荐之人,别说是平民了,就算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休想挤进文人圈子。所幸黛玉出自书香世家,对这里头的门道十分了解,这会儿见刘姥姥听了穆栩的话后,脸上隐隐有些难色,立刻就接话道,“姥姥不用担心,要是板儿是个读书种子,将来你就来寻我,我会请父亲给板儿找个举荐人,送他去书院读书。”
有了黛玉这话,刘姥姥简直大喜过望,赶紧拉过孙儿,让他给黛玉磕头,这孩子倒是听话,闻言立即跪下,结结实实给黛玉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