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用长袖捂着脸从房中退了出来,只气得七窍生烟,随即就冲不远处假装闻讯而来的夏金桂道,“你是怎么做的别人妻子,为何不看着那个畜牲?”
夏金桂故作不解道,“老爷恕罪,儿媳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就早早回房休息了。老爷生这般大的气,可是我们二爷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贾政自持身份,不愿同儿媳多费口舌,甩了下袖子道,“你自己进去看,顺便将那个孽障给我叫出来!”
夏金桂给宝蟾使了个眼色,随即进了偏堂,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情景,她冷笑道,“给我拿水泼醒他们。”宝蟾领命,端起桌上已冷的茶水就不管不顾的浇在几人身上。
贾宝玉几人中的药并不多,稍一刺激便清醒过来,没等几人察觉不对,夏金桂就当先发难,对着他们一顿数落喝骂,贾宝玉本就是个软弱性子,再一听贾政就在外面,顿时吓得两股发颤,而麝月碧痕几个丫头此番被抓住小辫子,哪里还敢硬扛,皆吓得不能自已。
夏金桂心里虽得意,但面上却不露分毫,还连声催促几人去见贾政,几人自知躲不过去,只得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涨红着脸的贾政,以及他身后手持大棒的小厮。
贾政不屑寻几个丫头不是,一见贾宝玉,就喝令左右将其拿下,按在长凳上。夏金桂见状,顿时有些害怕,说到底她的目的是为了整治几个丫头,可不愿贾政真的将贾宝玉打坏了,立时暗中吩咐丫头去寻贾母和王夫人,自己则上前劝说起贾政,“老爷,您就饶了二爷这一回吧,他也是受了几个丫头的勾引,若不是…”
“谁都别来劝我,我今日非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夏金桂的这番挑拨离间,根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毕竟知子莫若父,在贾政眼里,贾宝玉可不就是个酒色之徒吗?所以贾政也不问缘由,一见贾宝玉来到近前,就喝道,“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小厮们不敢抗命,只得将贾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棒打了十几下。贾政犹嫌不够,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棍子,咬牙切齿,狠命打了三四十下。到了这般境地,夏金桂也知道事情闹得大了,再也顾不得瓜田李下之嫌,上去就死命拽着贾政胳膊不放,嘴里哀求道,“老爷,您就饶了二爷吧,纵使他有千错万错,您打也打过了,就这么算了吧。”
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以往我每次要管她,都是你们这些人来劝,这才让这个混账屡教不改,事到如今,你们还要来劝,难道明日将他酿成弑君杀父之辈,你们才甘心吗?”
因贾母在接待冯紫英夫妇之故,所以倒是王夫人先一步得到消息,提前赶了过来。贾政见了王夫人,想到其从前对宝玉的娇惯,不由怒火更炽,下手越发狠厉。王夫人一把抱住棍子,哭道,“老爷,宝玉虽然该打,但您也该看在老太太面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有个不好,岂不是成了宝玉的不是!”
贾政却冷笑道,“你休要拿老太太说事,我养了这么个孽障,已然是大不孝,如果再累得母亲有三长两短,我自个找个绳子勒死,也算一了百了。”说罢,就命人找绳子来。
王夫人只好放开宝玉,跪倒在地,抱着贾政的腿哭诉,“老爷不看老太太的面,也要看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将我一并勒死,我们娘俩在阴曹地府也好做伴。”
说完这话,王夫人便爬到贾宝玉身上大哭,待再解开贾宝玉小衣,发现其后背和臀部,或青或紫,竟无一处好肉,她只觉眼前一黑,不禁哀鸣,“倘若我苦命的珠儿还在,就算再打死一百个我也不管。”
贾政一听到自己那早夭的长子,当即就长叹一声,坐在一旁椅子上泪如雨下。这时闻声而来走到院门外的李纨,听到里面提起亡夫,也放声痛哭起来。一时之间,院里院外皆是哭声不绝于耳。
恰在此时,有丫头高喊,“老太太来了!”话未说完,就听院门口传来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他,再打死我,岂不干净了。”
贾政见到母亲扶着鸳鸯急步而来,只得陪着笑脸躬身迎上去,“哪个将母亲惊动了,母亲有事只管命人来吩咐儿子就是。”
贾母听后便止住脚步,喘息一声,厉声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解释道,“为儿的教训宝玉,也为的是他太过不肖,这畜牲如今越发乖张,大白日就敢伙同几个丫头胡闹,儿子实在是愧对先人。”
“你还有脸提先人?我问你,你父亲在世时,难道也是这般教训你的?”贾母反问道。
贾政闻言将头垂到地上,哭道,“母亲这般说,让儿子如何禁得起。”
贾母啐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住。那你那般下死手,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说着她就命人备轿马,只道,“既然我们祖孙在家碍了你的眼,不如一起回金陵去,让你得个清净。”
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矣。”
贾母冷笑道,“分明是你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而有脸说起你来!等我们回了金陵,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催促人打点行李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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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不停苦求认罪,贾母皆是不理,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贾宝玉身前,查看起了他的伤势,待看到那皮开肉绽的模样,当即就觉得心如刀绞,也抱着哭了起来。
院里众人见到几个主子都啼哭不止,自无一人敢上去说话。好在没过多久,觉得这边已经闹完了的王熙凤和探春携手来了,这才解了一众下人的难处。
“老太太,当务之急还是请个太医来,给宝兄弟瞧下伤势为好。”王熙凤凑到贾母身边劝解,探春也附和着,“是啊,老太太,父亲也是一时失手,咱们还是先紧着二哥哥吧。”
贾母被二人一番劝说,总算是渐渐止住了哭声,被鸳鸯搀扶到了一旁,任由王熙凤施为,只见她朝着要将贾宝玉扶起来的麝月等人骂道,“湖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
几人听了连忙进去,抬出春凳来,将贾宝玉抬放凳上,送至隔壁贾母房中。贾政看到母亲气成这样,自不放心离开,就随着进了房里,贾母觑见他便含泪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了这话,只得含羞退去。
此时房里众人在王熙凤的指挥下,给贾宝玉请太医的请太医,脱衣服的脱衣服,忙的团团转。一旁的探春看见跟着王熙凤忙活的夏金桂,想起方才贾琏两口子的话,虽不知今儿这一出跟其有没有关系,但还是本能觉得不对,遂来到正聚精会神关注贾宝玉的贾母身旁,小声问道,“老太太,您可曾问过,父亲是为何才把二哥哥打得这般狠?”
贾母一怔,她只顾着教训儿子,和关心孙儿的伤情,还真没有问过此事。这会儿听到探春的话,她只好询问先一步赶来的王夫人。哪知王夫人却道,“母亲勿怪,我本在佛堂礼佛,是听了宝玉家的派人来传信,才知道老爷要打宝玉,至于原因我还不曾问过。”
贾母叹道,“罢了,你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又怎能怪到你头上。等太医来瞧过宝玉的伤情,再查问原因吧。”说罢,她又对探春道,“方才我听了你二哥哥挨打,不免走的急了些,没有招待好孙女婿,你代我给他陪个不是。”
探春摇头道,“老太太言重了,那般情形,自是先顾着二哥哥要紧。”
贾母拍了拍探春的手,欣慰道,“到底是宝玉的妹妹,知道心疼自己的哥哥。不过你如今已嫁为人妇,不便在娘家久留,还是先回去吧!”
探春转头看了下屋外,发觉天色尚早,便拒绝道,“离太黑还早呢,不确定二哥哥没有大碍,我怎能走的安心?再者,您的孙女婿这会有琏二哥陪着,我们晚一点回去也没什么。”
“也好,那你们吃过晚膳再回,回头让琏儿陪孙女婿好生喝几杯,我也有许多话要同你说。”贾母说完想了下,又补充道,“你顺便再去瞧下你姨娘,想来她心里也记挂着你。”
探春心里早有此意,只是不好提出来,这时听到贾母主动说起,她不由欠身道,“多谢老太太,孙女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