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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室的荧幕前。
江晁看着望舒:“你莫不是在谎报军情?”
江晁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嘲讽过望舒,她的鬼伯防火墙是个摆设。
望舒一脸认真:“真的有。”
江晁戴上了天神相,立刻申请了鹿阳社庙那边的连接。
画面一转。
他就以鹿阳土伯像的视角,看到了下面正在念咒的鳌道人。
江晁往下看,而鳌道人往上看。
双方的视线瞬间交错在一起。
“来了,来了。”
瞬间,鳌道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江晁看着下面那发癫的胖道人,而且对方一副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心生疑窦。
而接下来,鳌道人又念了起来。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我听到了。”
“大道玄经入耳,长生妙门已开。”
“妙啊!”
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地念着问雨咒,每一轮光照在玉板上的时候,这厮都会发癫一阵。
然后,接着开始下一轮。
江晁察觉到了什么:“这厮,是不是吃了那什么丹药?”
江晁发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道人了。
一个晴雨而已,问一遍就行了,这厮一个劲地问,还能问出个花儿来么?
不过调查一番过后,江晁便发现,原来这胖道人是将这念咒的过程当成了修行。
他认为。
每念一次咒,便能够脱离尘世跨越阴阳,距离凡俗之外更近一分。
每感受一次天机,便能够从冥冥天地之间获得某种力量。
江晁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本就是一個给庙祝的小福利,用意是用在一些当地需要的方面。
例如有时需要预知晴雨来指点耕种,或者是一些灾害出现的时候能让当地百姓及时避开此类的。
谁知道。
这鳌道人另辟蹊径,将问雨卜筮咒当成了修行,以为自己多念几遍咒就能成仙了。
望舒:“怎么办?”
江晁:“拉入正轨就好了。”
虽然和初衷有些歪了,不过打个补丁,将这走歪掉的路拉入原本设定好的道路上来就好了。
——
大江边。
神巫站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建造的江堤上,又一次巡视着这里的进程。
这一段往昔的旧堤已然加固了一遍,表面一层变成了“石头”,化泥为石之术变成的“石头”。
左右绵延不绝的旧堤上和那新掘江堤地基上,此刻已然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除了天工族之外,还有着一些不久前被鹿城郡王调令过来的部分河工。
从高处望去,下面人影憧憧。
零零散散,来来往往,随着那江堤绵延向远方。
目前。
那一小段最关键的新江堤的地基已经基本完工了,天工一族正在安装钢筋,在钢筋安装完成后,需要搭建模板,以便浇筑混凝土。
只是那些修复旧堤的河工见此状,一个个仰头看着远处新江堤的钢筋骨架议论纷纷。
“这些天工神匠先是施展化泥为石之术,又以精铁铸其骨,这要造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河工们对长江本就充满了敬畏,因为这里面不知道有过多少故事,又死过多少人。
而拥有着秘术神通的天工一族在河工们的眼中更是神秘,甚至其神秘度在河工们的眼中隐隐和那大江一般无二,这些河工也听从着几个天工族的人调派。
那些天工就好像有着火眼金睛一样,一眼就能看出那段江堤有问题。
“这模样,难道也是江堤?”
“江堤用得着用这般多的精铁吗,这太过骇人,得费多少钱粮。”
“莫不是,要发生些什么?”
神巫和鹿城郡王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为何突然大肆动工,只说是汛期来前修堤,但是往年却没有这般大的动静。
而天工族首领刘虎除了下达命令,也从来不说缘由。
但是。
河工们哪怕初始看不出这是在做什么,随着工程逐渐进展,也渐渐猜了出来。
只是哪怕如此,这样奇特的修堤方式,也让众河工们觉得这天工族新建造的江堤,仿佛也蕴含着什么未知的力量。
它阻拦的或许不仅仅是江水。
还有着,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堤上。
刘虎跟在神巫身后,讲述着目前的进度。
神巫静静地听着,突然间站在了长堤的某个凸出位置,看向了一旁的长江支流以及那一大片沼泽地。
“牡丹池那边,也要赶紧动起来,以防万一。”
所谓牡丹池,便是眼前的这一片沼泽地,也是望舒规划出来以后的牡丹水库和龙宫港口。
之前神巫和鹿城郡王打赌。
牡丹池这一片,鹿城郡王温绩已经输给了神巫,
面积非常广泛,神巫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出现了万一,可以扒开部分古江堤泄洪到这池中。
不过即使如此,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水库的一些前期工作也要顺带做一些。
刘虎:“我已经派人过去安排了。”
其实目前也可以看到,那沼泽地深处的一些地方,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工程砖,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悄然无息地发生了一些改变。
神巫其实也不必经常来,但是她不来看一看,总感觉心下难安。
夕阳西下。
巫觋抬着法驾离开,神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停!”
法驾停下,神巫掀开帘子。
远远看向远方,目光穿透面具看到牡丹池深处的幽暗沼泽里,似乎有着一个漆黑的高大身影站着在看她。
“鬼神”在看着神巫,不过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离去了。
随后。
法驾在经过鹿阳社庙附近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鳌道人。
鳌道人此刻得意洋洋,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唱着。
“若要飞天,炼丹成仙!”
“登天问雨,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啊!”
他一边卜雨,一边念咒,今日还来外边感悟一番自己卜中的那雨水。
就在刚刚来了一阵阵头雨,和他用问雨卜筮咒卜问出的一点不差,看着自己卜筮问雨如此之准,鳌道人越发有种自己法力精进,冥冥之中已经与天地呼应的感觉。
喜得胖道人强忍住手舞足蹈,但是还是忍不住哼唱两句。
突然。
鳌道人定足,因为看到了远处神巫的法驾。
鳌道人立刻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神巫的法驾下,一副听从号令的模样。
鳌道人:“见过神巫。”
神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何事如此欢喜?”
鳌道人丝毫没有遮掩:“还得谢过神巫传我神咒,如今我日日颂,夜夜念,自觉道行日日增长,如今修有所成矣。”
“心中舒畅,自然欢喜。”
神巫说:“不是告诫过你,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鳌道人愣了一下:“还有这等事?”
这厮光记得咒语,一字不漏,其他的已然全都忘了。
神巫没有追责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一只手从帘子里伸出,掀开看了看一旁行礼的鳌道人,打量了一番鳌道人的面孔。
只见,这道人虽然亢奋精神无比,但是眼眶漆黑深陷,发色枯槁。
神巫一看就似乎明白了什么:“还真是。”
而鳌道人听神巫此言,只当是神巫这句话是对自己刚刚说话的回应。
以为对方说的。
是他道行真的通过颂念神咒得到了增长,如今修有所成,距离登仙已经不远了。
胖道人更喜了,连忙追问道:“神巫所言当真,是吾真的修成了?”
神巫带着面具,分不清表情,眼神也清澈如水。
“方才,我听过路的鬼神说起你。”
神巫没有提修行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意有所指。
而鳌道人依旧不自觉,还沉浸在欢喜中。
“哦?”
“连路过的鬼神都知道贫道的名字?”
鳌道人更欢喜了,他以为人间不少人知道自己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今竟然连阴间的鬼神都知道了他,这还了得。
鳌道人浮想翩翩,瞬间找到了理由。
“难道,鬼神也知道贫道功行增长,修行有成了?”
“莫非,天上已经下来了法旨,不日就要征召我上天,位列仙班?”
鳌道人面色通红,他未曾想到,自己修了这才有了几日,竟然就已经有了这般功行。
他总以为自己没有慧根。
如今看来,他慧根深得很啊!
只是以往没有服丹,被这凡胎肉眼给蒙住了。
神巫摇了摇头,告诉他。
“鬼神告知于我。”
“不知为何,尔最近阳寿骤减,一日凭空削了寿数月甚至半载。”
“若是再这般耗下去,命不久矣。”
“因此那鬼神在四方徘徊,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来拿你了。”
鳌道人脸上的欢喜一瞬间定格,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正当当地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啊?”
神巫看着道人这副模样,便知道其最近肯定是做了些什么事情。
“吾已告诫于你,此咒乃造福一方百姓之咒,切莫要乱用。”
“这神通若是用之造福于人,自然是增长功行。”
“若是乱用。”
“那,便是空耗你的阳寿。”
神巫看着鳌道人眼眶深陷,枯槁的面容。
“尔究竟念了多少次?”
鳌道人面目呆滞,手足冰冷。
他支支吾吾:“我……我……我也不知,好像……好像……”
鬼知道他念了多少次,他怎么记得,只知道自己这些日不停空的在念,直到天明。
他以为自己这多念一次,便能早一些升天。
谁知道,是真的要“升天”了。
神巫叮嘱了一下他,便不再多言。
“好自为之吧!”
神巫的法驾一点点远去,而这胖道人也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
怪得很。
明明不久前他还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法力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有着使不完的劲头,好像年轻了至少二十岁。
但是此刻却感觉浑身被掏空,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好像阳寿已尽一般。
而这变化,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内。
胖道人颤颤巍巍,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朝着社庙中走去。
路上。
他感觉浑身乏力,还捡了根棍子杵在手上。
短短的一段路,他好像走了好久。
如此这般拄着棍子,一步一颤地,胖道士才终于摸到了社庙门口。
而鳌道人这副模样,将弟子们吓得不轻。
“师父!”
“师父,这是怎地了?”
“师父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胖道人回到了社庙之中,一把扑在地上,立刻嚎啕起来。
“啊!”
“我的命啊,我的阳寿。”
“吾命不久矣。”
算了算。
怕不是最少凭空没有好几载甚至十几载阳寿,胖道人心痛得在滴血。
谁知道自己还剩几年,说不得就只有几年呢,阴阳老道还没走,他怕就要先走了。
而再望向窗户外面,黑暗之中似乎隐隐窥得有什么影子在晃动,胖道人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神巫所说的话。
“鬼神,定然是鬼神。”
“我若是再敢念咒,等阳寿耗尽了,他们就要来勾我的魂魄了。”
——
休息了两天后,胖道人终于好了一些。
也不再整日服丹和“修行”,更开始出门溜达溜达。
而鳌道人没有服丹之后,状况也好了许多。
至少。
那眼眶不再一看上去和僵尸一般。
精神也正常了许多,也不再亢奋无比地又唱又念。
不过,胖道人总想着把自己损耗的那点阳寿找回来,至少能找回一点是一点。
“若是用神咒做些什么造福百姓之事,是不是能将我的阳寿补回来一些?”
于是,鳌道人便在外边寻找机会。
社庙在荒郊野外,周围有着不少农庄和村落,有的是世代居住于此,有的是鹿城某些权贵豪族的庄田。
鳌道人走到一处村落旁,看到农夫们没有在侍弄庄稼,反而成群地聚集在一辆水车前。
农夫们选了个年轻后生踩着水车,让水流源源不断地浇灌着田地秧苗,不过其他人却在水车下面摆起了供桌,又是叩头又是焚香的。
胖道士看了一会,便明白了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在祭车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带就有在小满时节祭车神的习俗。
不过这车神的车,不是平日里路上的马车牛车。
而是水车。
一些有水车的村落或者田庄,对于水车这种东西觉得其似乎其拥有着某些神秘的力量,而且其还关乎全村的生计,将其当作神祇一般祭祀。
鳌道人静静地看了半天,直到众人祭祀完毕,这才上前问道。
鳌道人:“今年的庄稼长势怎么样?”
村人们认出了鳌道人:“道长,庄稼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这水有些不太对劲啊!”
鳌道人:“怎地不对劲?”
对方说:“今年,这江里的水,河渠里的水,都要比往年多多了。”
鳌道人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水多了还不好?”
对方又问鳌道人:“道长,您最近去江边看过没有?”
鳌道人最近都忙着其他事,哪里有空去看:“怎么了?”
那人神神叨叨地说:“今年河工又开始修堤护堤了,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今年看上去是要动真格的。”
“而且神巫座下的天工神匠也都在江边,我听那些河工们说,那些天工神匠要用化泥为石的神通变出来一座大堤,这感觉不太对劲啊!”
“我们琢磨着,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道长,您神通广大,又认得神巫。”
“能不能帮忙问问?”
鳌道人回去之后,想了想。
之后又跑到了江边看了看,便看到了那绵延不知道多远的河堤工程。
尤其是。
看见那最关键位置,高高筑起来的“龙骨”,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问一问。
不过,不是问神巫,而是想要卜筮一下这天象变化,他隐隐感觉这些事情和气象变化也有关。
“这也算是,造福于民吧!”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等鳌道人问。
胖道人刚刚跪在鹿阳土伯像前,举起玉板咒方才念了一句,这一次他手上的玉板自己亮了起来。
这不是问雨卜筮咒,而是神灵给予的预兆。
“噔!”
地神示警了。
细小的光束落下,落向鳌道人,精准的落在那玉板上。
这是鳌道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愣了一会之后,连忙朝着手上的玉板看去。
只见,上面是竖着的两行字。
“癸辰年,天地异变。”
“群蛟自千山百川中出,趋长江,遂奔大海,欲逆天化龙。”
手微微抖动,那玉板上的字也如同鱼虫一般游离。
恍惚间,他好像又出现了服丹之后才有的幻觉。
那每一个字都化作惊涛骇浪的声音咆哮而出,又或者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响彻在他耳畔。
强大的压力笼罩上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鳌道人接受到的第一个预兆警示,但是鳌道人看完之后脸色又化为了那尸一般的惨白。
“这是什么意思?”
“癸辰年?”
“癸辰年是哪一年?”
鳌道人僵硬的脑子思索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
好像,今年就是癸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