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畋的话音未落,战场中就再度出现了变化。西线过于前出的第九团侧翼;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当中,突然间就如泄洪一般的涌出了好些伏兵。只见他们半身赤膊,而双持大剑和曲刃大刀。
脸上和露出来的身体部分,还涂着花花绿绿的油彩,就像是某种野兽一般的咆孝嘶吼着;转瞬之间就像风一样的冲过短短的距离,争先恐后的扑杀进了,仓促转向应敌的第九团的火铳连队当中。
竟然是来自大黑森地区的日耳曼蛮族剑士;出身密林部落的他们,以主动放弃大多数防护,而格外突出迅捷和攻击性着称;擅长以森林的伪装为掩护,从近处成群结队冒出来发动突然袭击和埋伏;
据说还长期外敷内服特殊药物,来确保战时可以暂时无视伤痛的作战狂热;因此,他们通常也被称为暴风剑士;曾经给罗马时代的军队,乃至是法兰克王国的征服大军,造成严重的麻烦和困扰。
但也就是困扰了,而无法升级道真正意义上的眼中威胁。因为在罗马军团严阵以待的龟甲盾阵和野战工事面前,在武装到牙齿的法兰克贵族采邑骑兵和面前;失去突然性的暴风剑士很容死伤殆尽。
因此,在罗马军团的持续推进和打击之下,在法兰克王国一代雄主查理曼大王的征拓转战中;这些林中日耳曼部落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衰微;直到东帝国的再兴摧毁了法兰克王国霸业。
这些依靠黑森林掩护和庇佑,而始终保持了相当原始传统的林中日耳曼蛮族,才得以保存和延续。乃至在前一次的天球之变大冲击中,适应变化而重新兴盛起来;成为西大陆诸多特色雇佣兵之一。
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远程射击部队的火铳连队,一旦让这些轻快强攻的特色兵种,轻易的靠近并且冲进了队列当中;就是一场灾难性的后果。大多数铳手奋力挺举起来的枪刺,被轻易一噼两段。
刹那间残肢断体与血雨腥风漫天飞溅;最前列的一个大队,刚刚打出一排参差不齐的放射;就瞬间被他们给冲散、击溃了,然后又毫无间歇的顺势,将第二阵的大队给捅穿,轻而易举切割开来。
直到第三大队的阵列,才因为装满放射的火铳稍有停滞。但是,他们就像是无畏伤痛一般,紧接无暇的践踏着倒下的伤员和尸体,又一鼓作气冲进了第三大队的阵列,剑刃挥舞着肆意砍杀开来。
而这时另一支长矛/白兵大队,才绕过溃乱的同袍阵型,迂回到了他们侧翼;而怒吼着发起了冲击和突刺。但是事情已然晚亦;随着前沿连队的崩溃和散落,第九团的阵线也露出明显缺口和破绽。
虽然这支长矛/白兵大队,依靠阵列成功刺倒了好些日耳曼蛮族剑士;但是混杂在阿登军团攻势中,一支身穿短皮甲,手持单刃斧与小圆盾的杂色队伍;也见缝插针的贴近了他们挥砍混战成一团。
而更多来自阿登军团的半甲剑士,也争相涌入并且扩大这个缺口,与缺少工事掩护的其他几个连队,近身厮杀成一片;眼看就将第九团的阵线杀得节节败退,肉眼可见的不断挤压凹陷进去一大片。
阿登军团原本被驱散的猎弓/短弓队伍,更是重新集结跟进上来,而用近距离的弧线抛射;压制起其他试图靠拢支援的连队。但是在孤立起来的第九团团旗下,汇聚起来的士兵依旧在拼死抵抗着。
直到后方完成阵地转换的打击连队,数十个炮垒齐声轰鸣放射;将低矮抛射的球弹轰击在,争先突破阵线的敌群后方,血肉横飞的扫击和清空出一大片空白。也暂时打断了阿登军团的后继势头。
而利用这个短暂的缓冲,在溃乱和伤亡中损失过半第九团残部,这才得以在被射击的百孔千疮的团旗之下,停下被挤压、逼迫的不断后退的脚步,而重新背靠背组成了,若干严重缩水的小方阵。
而后,作为生力军/预备队的一支掷弹兵连队;也穿过了诸多工事,悄然出现在了第九团残部的后方;然后对着咆孝声中重新涌上前来的,赤膊油彩的日耳曼蛮族剑士;骤然投射出一排带火球弹。
“全体蹲下!”“盾牌遮挡!”“自行寻找掩护!”在第九团残部的小方阵中,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喊声;随着头顶上飞过球弹,刹那间他们齐刷刷的蹲伏下来;同时将仅有的盾牌遮挡在身前。
下一刻,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响,随着成排成片迸溅而起的沙土和炸裂开来的烟火滚滚;刹那间淹没了交织在一起的敌我战线。片刻硝烟散去之后,小方阵上已然是东倒西歪的多处缺口。
但是,作为他们当面之敌的蛮族剑士和圆盾斧兵,则是更加的凄惨和惨烈;只见遍地都是被炸断的腿脚和手臂,或是肠穿肚烂的流淌一地,满身皮开肉绽的血粼粼一片;横倒在汇聚血泊中哀嚎着。
剩下依旧能够站立的敌人,也是口鼻溢血、头脑嗡鸣着;暂时失去了大多感知和行动力。失魂落魄或是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任由近在迟尺的第九团残部,散开阵型而退入后方重建的防御工事内。
但是,一些距离稍远而影响较轻的半甲剑士,却是不管不顾的冲过、推倒,这些暂时失去战意的同伴;又踩踏着他们不知死活的身体,再度衔尾扑杀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后方短弓手的再度连射。
下一刻,他们就被临时设立的拦栅背后,整齐排射的火铳打得东倒西歪,势头顿时一窒;然后又一排飞舞的球弹,越过了数十米的距离,落在了他们身后;这一次却是在脆裂声中骤然腾燃起火焰。
短时间内,这些爆燃四溅的火花,就沾染在了附近的剑士身上,烧灼着他们惨烈的惊叫呼号起来;但是更多在地面流淌的火焰,则是汇聚成了一段段汹涌的火墙,也将这些突入之敌暂时分割开来。
而在火焰的阻隔之下,被困在阵线之内茫然无措、各自为战的蛮族剑士、圆盾斧兵;很快就被密集的排射给打倒在地;待到火势重新减弱已没有可以站立身影。自此,西线阿登军团攻势基本瓦解。
然而,在东线的香槟军团战线上。率领东线香槟军团的军团长,也是香槟行省的高官、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及其麾下的乡土/缙绅骑士连队和行省民团,却是陷入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苦战之中。
虽然,他们成功打开了多个突破口,冲进了自由军的第四团、第六团,所布防而成的大方阵间隙;但同时也陷入了多面夹攻的陷阱;几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几乎在前后左右都在受到持续攻击。
无论是轻甲的迅捷步兵,还是来自地方民团的山地骑兵;都在这些绞肉机一般的大方阵,所刻意留出来射击界限的间隙中;一波紧接一波的挤压和碰壁之下,死伤累累乃至在迅速的损失殆尽。
阿达尔贝特率领着缙绅骑士组成的亲卫连队,左冲右突的一次次将溃散的民团士兵,给聚拢起来,但是当他重新率队转移的时候,这些只能步行跟随的民团,就会再因为跟不上而掉队或是溃散。
与身为阿登军团主将,但除了王室的姻亲身份,其他就平平无奇的特鲁瓦侯爵不同;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则是一个旧贵族中的异类,少数坚持传统的顽固派中的顽固派,而一度被称为老古董。
因为在诸多王国贵族,还几代人都纷纷将领地家业,委任给包税人或是王国代官,就纷纷前往首都大区,享受繁华生活和亲近王室便利的同时;他却依旧坚守着某些雷打不动的传统而留在领地中。
比如在生活中始终如一的敬畏和礼拜天主、尊奉王室而履行封臣义务;同时严格的管教和约束子女和臣下、附庸;亲自管理领地和定期巡视、操练武艺,仿佛还活在天球之变之前的中古时代一般。
因此他生活中也极其重视古老的传统,奉行严格而有规律的日程;尤其是尊卑上下礼仪。为此还亲自驱逐、惩戒过领地庄园内,名声不好的商人和游民、浪人。然而首都的事变让他一切就此崩塌。
因此,阿达尔贝特毫不犹豫抛弃了,省城守备长官的职位;回到自己的庄园整备武装。又拒绝了拥王/宪政派委任的,省城首席法官职位;然后,还毫不犹豫袭击并杀死,新政府委任的高官和守备。
因为在他的眼中,无论是拥王为名的宪政派,还是那些复古的共和主义者,颠覆现有一切的自由派;任何敢于凌逼和践踏王室高贵血脉的存在,都是让王国陷入动荡和灾难,不可饶恕的乱臣贼子。
更别说那些乘乱以下凌上,试图颠覆和摧毁王国封建体系的底层暴民和贼党;因此,他不但在自己的影响范围,严厉禁绝类似相关的异端邪说;还为此亲手处死了自己看好而定下婚约的封臣骑士。
随即他很快就成为了香槟行省,旧贵族和王党的一面旗帜;屡屡击败历代政府,针对香槟行省派出的讨伐军。然而当勃艮第家族入主首都之后,受命前来游说相熟多年的都主教,却成功打动了他。
正所谓是最坏的王统和暴政,所带来的秩序;也比那些下层暴民不切实际、痴心妄想,名为追寻平等、自由的一片混沌,更加优越。因此在南方的叛贼愈演愈烈开始北上,他也毫不犹豫带兵助战。
但是,眼前这些南方叛党的表现,却是大大颠覆了;他对于传统暴民和贼寇、乱党武装的印象。这些叛军甚至比大多数守备军和民团,更加的训练有素和坚韧不拔,也更像是惊怖卿时代的常胜军。
这些敌人具列而成的若干大方阵,看起来并不算厚重和坚实;只有外围部分车辆、工事和长矛手构成的防线,而内里则是数层火铳和强弩所组成的打击阵列;但香槟军团无论如何都没法冲破阵线。
因此,阿达尔贝特和他的士兵,明明就占据了局部战场上的数量优势;但就像是深陷在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泥淖当中。无论多少人投入进去,都无法击破敌人的阵线,反而在战斗中被不断分割开来。
最后,就连忍不住亲自带队参战的他,也不免在混战中与大半数部队失去了联系。然而下一刻,阿达尔贝特身边的乡土骑兵/缙绅骑士们,突然就纷纷欢呼雀跃起来,因为对面敌阵裂开的一个缺口。
随着这些自备弓马甲胃和亲随扈从,慕名前来投奔的乡土骑兵,士气大振争先恐后的涌向,这处敌军退让出来的缺口;阿达尔贝特也不免生出一个庆幸的念头,这些叛军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了么?
然而,随后他在尘烟滚滚中,突然瞥见的一排粗大的管状物轮廓;刹那间不由的头皮发麻而浑身战栗起来。他虽然顽固守旧坚持传统,但并不是对于火器一无所知,并抗拒使用的真正“老古董”。
事实上,早前他在带兵偷袭和突击,历代政府所组织平叛的讨伐军时,就多次见识过这种重型武器的巨大威力。只是那些新政府军的战斗意志和经验,可没有这些南方叛党那么的坚忍和难缠。
因此,他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喊出声:“吹号,让前进的骑兵都散……”。然而,骤然响彻在战场中的巨响轰鸣,就瞬间压倒并且淹没了,所有人马嘶鸣、刀兵交集、惨叫怒吼的各种战斗喧嚣。
从那些密集排列的硕大身管中,迎面喷涌红黑相间的火焰与烟云,刹那间就笼罩、淹没了冲在最前面的一群乡土骑兵;然后就像无形之力横扫而过,更多乡土骑兵突然就血肉横飞的当场炸裂开来。
有的是头颅和上身凌空爆裂,而只剩下鞍具上的半截;有的是连人带马的全身被打烂,轰然翻滚着扑倒在地;还有在休休乱飞的呼啸声中,打断了手臂和大腿,而从马鞍上一头翻倒下来的……
甚至就连位于阿达尔贝特不远处的军团旗手,也被意外打断了手中端持的旗杆;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绣着红底白色月季的军旗;就此颓然斜倒、跌落在了,奔踏往来的烟尘滚滚中。
见到这一幕,犹自混战中的香槟军团士兵,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连声凄厉的惨叫和哀叹;刹那间就军心动摇、士气大溃,纷纷放弃了聚集在一起的奋战阵容,转身向着远离敌人的方向逃散而去。
虽然,身陷战场当中的阿达尔贝特当机立断,很快下令举起了自己的家徽旗帜,但是已经无法挽回,逃走了小半数士兵之后的战场颓势和下风。甚至就连他的所在,也成为了敌人集火攻击的焦点。
很快,随着他身边奔走转战,左冲右突的亲卫骑兵和乡土骑士,接二连三的倒在了火铳放射的弹雨如注中。第三次失去坐骑后的军团长阿达尔贝特,却愈挫愈勇的继续步行着,引领士兵向外突破。
直到他再度听见了风中传来,如同海啸一般迅速穿透战场的呼啸声;以及地面上越来越明显的沙土震颤。一身华丽纹章米兰铠甲,都被染成鲜红颜色的阿达尔贝特,却是露出了某种由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