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生已经吃了两块点心,这时正拿着第三块在吃。大概是天不亮就起来,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一路赶来,又等到祠堂卸完车,都过了晌午了。
程灵慧肚子里也空,问道:“花娘,还有什么能填肚子的?”
楚凤生问道:“你不喜欢这些吗?”
程灵慧摇头:“还真让你说着了。这些点心看上去精致,可不抗饿。俺还是喜欢馒头、大包子,再不然棒子面儿窝头儿,杂粮面饼子都比这个强。”
楚凤生笑道:“你这人还真实诚。”程灵慧第一次见她笑,没想到清清冷冷的小姑娘,一笑起来顿时如同烟花绽放般灿烂,让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反正就是好看还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
“那屋里的……”楚凤生眼睛瞄着程灵慧的房间。
程灵慧笑道:“俺家里那口子。”多朴实的称谓。
楚凤生道:“问句不该问的,姐夫是不是有些不方便?”这话问的婉转,可说白了就是‘你男人是不是有毛病?’。毕竟,有男人顶门立户的人家,谁肯让一个妇人出门抛头露面的?
程灵慧知道她误会了,笑道:“妹子,你想多了。他身体好着呢。平时在书院教书,不怎么回来。”
这下楚凤生更加好奇了:“那你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程灵慧摇头:“你看俺像是困难的样子吗?”说话间,环儿端了一‘撇子’包子过来。后面跟着珠儿端着一锅小米粥。放到程灵慧面前用石板搭成的桌子上。
程灵慧向楚凤生道:“你尝尝,这俩丫头的手艺不错。”说着话正要拿包子吃。只听常继文叫道:“且慢。”
程灵慧回头一看,常继文已经端了水盆过来。牵过程灵慧的手一边给她洗一边道:“你这回来,脸也不洗,手也不洗就吃东西。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连一点儿仪容都不讲究。”
楚凤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在她的认知里,这简直太诡异。
常继文虽然比程灵慧大七岁,但他皮相生得好。显年轻。又经历了许多人情世故,大起大落。举手投足间气韵天成,是那些毛头小子不能比的。要是生在唐朝以前,就这模样去街上转一圈,准保被大姑娘、小媳妇拿瓜果砸个半死。
可就这样一个人儿,修长白净的手里握着程灵慧粗糙的、布满茧子的黑手,像对待什么绝世宝贝似得就那么细致温柔的擦洗。偏偏还那么自然,让人觉不出一点儿做作来。
再看程灵慧,虽然模样也不差。但作为女子,眉目过于阳刚。肤色也黑。此时还一脸的无奈。好像个将就、包容小妻子的丈夫模样。
可常继文明明是个翩翩郎君……
楚凤生只觉得自己十八年的人生观,彻底被颠覆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像妻子的妻子,这么细致入微的丈夫?
常继文在楚凤生的目瞪口呆下,面不改色的为程灵慧洗干净双手,顺便还给她擦了个脸,这才抬眼看了楚凤生一眼。
楚凤生浑身一抖,她怎么觉得那一眼里酸气冲天,满满都是敌意呢?自己可是女的,他吃得哪门子醋?不怪楚凤生不能理解。常继文酸起来,连儿子的醋都吃,还管对方是男女?不过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常的,要不然程灵慧得疯。
对于常继文不定时的抽疯,程灵慧也是无可奈何。向楚凤生道:“他就那样,你不用理他。”
楚凤生还没回过神来呢。屋里陆晓晓看见常继文的做为不干了。
生了程之柏之后。陆晓晓的脑子一时糊涂的狠,一时糊涂的轻。轻的时候还知道程灵慧是女的。狠得时候就把程灵慧认成自己丈夫。尤其是程灵慧穿男装的时候,那是一认一个错。不少和常继文争风吃醋。
她发起病来,不像正常人还想想面子什么的问题。直接就是撒泼。立时就在屋里嚎啕大哭。
程灵慧知道她毛病又犯了,不由暗自摇头。向楚凤生告了罪,去屋里哄陆晓晓。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住。
任凭谁看见这情景,在这里也坐不住了。楚凤生只能起身告辞。
程灵慧将她送出门外,打发贺昆套了车。嘱咐他务必将楚凤生送回开州府。一个小姑娘独身在路上,她还真不放心。
楚凤生临上车才想起了什么:“我还没找你银子呢,改天你到粮行找我。”
程灵慧点头:“行。”
送走了楚凤生,回转身来,才觉得饥肠辘辘。走到桌子前吃饭。无意间看见两碟子点心被楚凤生吃去一大半。看来这点心很对那姑娘的胃口。
鬼使神差的,程灵慧也捏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股怪味道,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常继文从屋里出来,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点心吃掉。坐在一旁打开书本:“不喜欢就别吃。”
程灵慧一边吃饭一边问:“你怎么不去书院?”
常继文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说道:“赶紧吃,吃完了去睡一觉。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程灵慧不再说话。常继文放下书本,拿了一个包子陪着她吃。说道:“之洲那小子被你惯坏了,过两天让他跟我去书院吧。”
程灵慧道:“还不够十岁呢,太小了些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吃完饭。自有环儿和珠儿两个丫头收拾。程灵慧其实并不是很困。但在常继文的眼神胁迫下还是乖乖回屋睡觉。头一沾枕头,竟然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常继文坐在炕头上批学生的课业。程之柏不在身边,大约是早就睡醒了,被常之洲背出去玩儿了。透过窗棂,奶奶和母亲坐在院子里乘凉,两个丫头在一边择菜。
陆晓晓抱着常之松,站在一边儿,边看俩丫头择菜,边逗着怀里的孩子玩儿。常之松已经六个月了,陆晓晓逗他,他会咯咯的笑。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欢声笑语。
常继文不知何时停了手中的笔。顺着她的目光往外望。许久会心一笑,接着干自己的事情。
忽然,常之洲慌慌张张跑进院子,叫道:“爹,娘。”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进来,气喘吁吁道:“花姨在村口哭呢。哭得可伤心了。”
程灵慧抬眼望向常继文,常继文也正看向她。程灵慧起身:“俺去看看。”跟着常之洲出了门。
程灵慧这房子就盖在村子东口不远处。南边儿挨着大街门不远就是出村的必经之路。黄土道路一直往下,通到东沟低下,再往上就到了东沟的对岸。
从对岸的东岭穿过,弯弯曲曲经过好几个村子通到转水城。
花如烟此时蹲在东岭上哭得肝肠寸断。贺昆急得在一边儿直打转,却束手无策。看见程灵慧不亚于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就蹿了过来:“二哥啊,你快哄哄花娘吧,哭得咱这心里跟猫抓似得难受。”
程灵慧蹲下身,问道:“花娘,怎么了?”
花如烟一下子扑进程灵慧怀里:“三姐,程瑞要成亲了……”
程灵慧诧异:“你咋知道的?”
花如烟哭道:“他自己跑来告诉我的。”
程灵慧暗暗生气,程小山这祖孙俩怎么回事?既然不答应娶花如烟,干啥还来撩拨她?她站起身:“俺去找程瑞问清楚,他这是想干啥?”
花如烟死死拉住她,哭道:“别去。我不怨他,是我配不上他。”
程灵慧疑惑:“谁说的?”她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把花如烟的身世告诉程小山。
花如烟哭道:“谁还能骗谁一辈子?他知道了我的以往,自然不能娶我。可他还是喜欢我的。你不要去找他。会让他为难的。”
贺昆在一边儿粗声粗气道:“什么喜欢你,你咋不说他今天跑来找你,是想让你给他当小老婆嘞?”
程灵慧一惊:“你说什么?”她万万没想到,腼腆如程瑞,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小老婆的事。
贺昆正要把自己看到的给程灵慧说,冷不防花如烟推他:“滚,我不想看到你。”
贺昆转身就走,走到半坡上又回头:“他想娶你当小老婆,就是只想玩玩儿你。玩腻了说不定转手就卖了。”
花如烟正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哪受得了这刺激。立马‘嗷’的一声怪叫就向贺昆冲去。手脚并用,疯了似得对着贺昆没头没脑就打。
程灵慧上前拉住她:“你疯了,打贺昆干什么?”又呵斥贺昆:“你傻呀?她打你,你不知道躲开?”
贺昆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一头即将爆发的牛。忽然吼道:“咱去把那小子给你抓来。”抬脚就往东走。
程灵慧喝道:“不许去。”
贺昆红着眼睛道:“那咋办?就让花娘这么哭?”
程灵慧道:“你别管,俺哄她。”
好不容易才把花如烟弄回家,花如烟已经哭得站不住脚了。此后,一连好几天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不说笑了,更不骂贺昆了。
好几次程灵慧清早起来,都看见贺昆跟拉磨的驴似得在大门口转圈。
说起来,贺昆和那车夫也是辛苦。因为房子没完工,家里人口多,又都是女眷。贺昆和那车夫就一直住在房子旁边儿的窝棚里。
这天老也不下雨,眼看地里的秋庄稼也没指望了。程灵慧寻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工盖房子。让乡亲里故富余的劳力也挣口饭吃,多少也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去拖脚赚外快的。很是有些人上有老、下有小的脱不开身。
既然要盖房子管饭,那就要有足够多的粮食。程灵慧也算奇葩了。别人都是丰收的季节盖房子,她偏在年景不好的时候盖。就为了能给乡亲们一个吃饭的机会。
常继文是不常在家里住得,早就回书院去了。花如烟也指望不上。程灵慧只能嘱咐环儿和珠儿俩丫头照看家里,准备带上贺昆去开州府买粮。可是很不巧,一向身体壮的跟头腱牛似得贺昆一连拉了两天的肚子,眼见是去不成了。
程灵慧只好带了陆晓晓的车夫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