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回来就把她叫到了堂屋。屋门一闩喝道:“跪下。”
程灵慧心里十分不情愿,暗道:“不就是跟五爷学了几天功夫嘛?”可她看爷爷真得生气了,还是乖乖跪倒地上。爷爷脱下一只鞋,拿起鞋底子照着程灵慧背上就是一顿抽。
爷爷发了狠。鞋底子抽在身上特别疼。程灵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犟劲儿也上来了。死咬住牙关,任凭怎么打也不求饶。
奶奶眼神儿不好,好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可把她的心锤子摘了,哭着喊着让爷爷开门。爷爷急红了眼,根本不听。母亲、妹子、师娘还有许多本家叔婶都来劝爷爷。好说歹说都没用。母亲这时倒比奶奶有勇气的多,叫道:“四妮子,卸门板。”
众人一听,纷纷搭手。老辈子那种木门往起一端就能卸掉。众人七手八脚把门板卸掉。母亲一下子就扑过去把程灵慧搂在怀里,冲着爷爷叫道:“你要打就打俺吧。别打俺孩子。”
爷爷气的浑身哆嗦:“败家的娘们儿啊。你知道这个孽障干了啥啊?你今天护着她就是要她的命。”
母亲道:“不管她干了啥,都是俺当娘的没教好。”
奶奶哭着一头一头撞爷爷:“你这老东西,这是要俺的老命啊……”
四妹和五妹吓坏了,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屋里那叫一个热闹。大伙儿好不容易才将一家人安抚下来,已经是深夜了。桌椅也没收拾。还是师娘把一家一户的人们送走,关了大街门儿。
程灵慧闷闷得趴在西屋的炕上,雪白的后背上青青紫紫的鞋底印儿。
秀雯看着只觉得触目惊心,问道:“你干啥了惹爷爷这么生气?”
程灵慧闭着眼睛道:“没干啥。”
秀雯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程灵慧摇头。
秀雯就不问了。默默地用热帕子给她敷那些淤青。
第二天一大早,程灵慧起来收拾昨天没收拾完的桌椅板凳。这些都是从别人家借的,要一家一家还回去。爷爷还在生气。程灵慧心里也不痛快。爷孙俩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送完桌椅已经快晌午了。先前母亲生病,家里就很拮据。这场婚事办下来,家里更是捉襟见肘。母亲虽然没说,可程灵慧也知道,她为了这场婚事还去舅舅家借了钱。如今家里又添了人口。程灵慧只觉得压力很大。
已经是腊月了。年关将至,转水城比往日要热闹很多。程灵慧就想着吃过午饭去把平日里家里积攒的草药买了。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需要打短工的。
和收购草药的药贩子都是往年熟识的。买了草药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哪里要短工。冬天天短,眼看着日头偏西了。她只好往回走。走到村口远远看见老梧桐树下有个人。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二姐。
程灵慧不由奇怪:“二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家去?”
二姐闻言,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哭道:“俺没脸去家里。”
程灵慧道:“咋了?”
二姐道:“俺婆婆嫌昨天咱娘给拿的菜少。非逼着俺再来家里拿。你说俺怎么有脸进家门。”她没说得是,昨天一回到家,丈夫就对她拳打脚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块怀表。可程灵慧已经把表还给了姑父,再怎么样也不能去向姑父要。只能拿二姐撒气。
程灵慧闻言,顿时怒火中烧,可也无可奈何。说道:“你在这儿等着,俺去给你拿。”
回到家找出自己的新棉袄,包上几个昨天剩下的馒头,又拿了块没用完的肉,用草绳捆着送到村口。把棉袄给二姐披上道:“他们要是再打你,你也别忍着。回来告诉俺,俺给你撑腰。”
二姐满脸是泪望着程灵慧,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轻轻点了点头。
天色快黑了,程灵慧不放心二姐一个人回去。一直把她送到陈家村村边才回家去。
奶奶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二妮儿来了?”
程灵慧点头。
奶奶问:“咋不来家?”
想到二姐衣衫单薄,瘦弱委屈的样子,程灵慧心里就不好受,说道:“你就别问了。也别告诉俺娘。”
奶奶道:“俺还不知道这个。你娘这些日子才舒心些。你奶也不是那恶婆婆,故意给你娘添堵。”
程灵慧回了西屋。看见秀雯脸色苍白,眼圈红红似乎哭过。问道:“咋了?”
秀雯搅着手道:“默之,我遇到麻烦了。”说着又要哭。
程灵慧坐到她旁边问道:“能和俺说说吗?”
秀雯道:“我好像有了。”
程灵慧有一瞬的糊涂,随即恍然大悟。惊讶的望着秀雯:“谁的?”
秀雯摇头。
程灵慧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秀雯道:“不能说。”
“师娘知道吗?”
秀雯摇头。
“你糊涂。你怎能这样呢?”程灵慧气急了,可也不敢大声。怕惊动家里的大人。
秀雯哭道:“你别怪我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灵慧问道:“你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
秀雯轻轻点了点头。
程灵慧想了想道:“不行。你得告诉俺孩子的爹是谁。俺替你找他去。”
秀雯急道:“不能找他。他有大事要做,不能为这点儿小事分神。”
“小事?”程灵慧脱口而去,才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了。压低声音道:“这怎么能是小事呢?万一那人不认账,你和孩子可怎么办?”
秀雯急忙道:“不会的。他走得时候告诉我。等他的事情告一段落,就来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和娘能到你家也不是巧合。是他说他只信得过你家,让我万一有什么事就到程家庄找你。”
“找俺?”程灵慧纳闷儿。忽然看见秀雯屁股底下露出一截儿青色的穗子,一把抓过来一看,顿时了然:“是苏侯爷。”
那青色穗子上系着一个玉环,正是当年苏侯爷答应送给程灵慧的那个。当然,程灵慧只认得那个穗子。
秀雯道:“你果然是认识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程灵慧也没在意,把玉环还给秀雯道:“只是碰巧见过。那时候小,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的争强好胜。苏侯爷答应俺,要是俺能连着中靶两箭,就把这个玉环送给俺。可惜俺只射中一箭。”说到此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俺喜欢的只是玉环上的那个穗子。”
秀雯似乎心里放下了什么,低声道:“不是苏侯爷。是……”她有些说不出口。
“难不成是苏同?”程灵慧脑中灵光一现。
秀雯点头。
程灵慧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觉。她一直觉得苏同还有孙兴隆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乍听说苏同有孩子了,心里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怎么跑到书院去了?”程灵慧百思不解。苏同明明告诉自己他要去某西的。
秀雯摇头:“不知道。”
程灵慧和秀雯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秀雯看上去柔弱却是个很有老主意的人。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追问。两人愁得一夜未眠,最后决定先把秀雯有孕这件事瞒下去。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苏同很快就来接秀雯了呢。
离年关一天天近了。出去找活儿干是不行了。程灵慧就收拾了弓箭准备去打猎。爷爷的气终于消了。程灵慧才知道五爷不但把教自己习武的事说了,还把领着自己贩私盐的事也和盘托出了。怪不得爷爷那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看着一大家子的生计,爷爷也没有办法。只能更加心疼程灵慧。
奶奶知道了内情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程灵慧搂在怀里叹气。而母亲不出所料又哭了一场。程灵慧收拾停当打猎走时,母亲的眼睛还红肿着。
村里剩下的青壮不多,大栓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青壮去打猎都是结伴去。因为成亲时的事,程灵慧不愿意看见大栓。就独自一人往西边山里去了。
她七八岁就跟着爷爷和父亲去打猎。也算半个行家。加上她艺高人胆大,专往人烟稀少的老林子里钻。那时候的老林子可不像现在,什么狼虫虎豹都有。程灵慧一天一夜猎到十一只野兔,四只山鸡,正想往回走。山风过处,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头花额大虎。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老虎这东西可不常见。有人打了一辈子猎也遇不见一回。这时程灵慧孤身一人。她心里害怕,扔下背着的猎物,手脚并用几下就爬到一棵大树上。
她听爷爷说,老虎一般是不吃人的。
那老虎走到树下,闻了闻程灵慧丢在地上的猎物并没有吃,而是抬头望着坐在树杈上的程灵慧。程灵慧也在树上望着地上的老虎。
那老虎绕着树转了一圈,慢慢向一边退去。就在程灵慧以为老虎要离开的时候。那老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大树扑来。四肢抓在树干上一下子跳起一丈多高,张嘴向树杈上的程灵慧咬去。
谁说老虎不会上树的?让他换成程灵慧爬树上试试?
程灵慧大惊失色,慌乱的向下踢了一脚。也不知踢中老虎哪里,反正老虎被她踢了下去。
程灵慧也因为剧烈的动作从树上摔了下来。那老虎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躬扑了过来。程灵慧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后腰上一阵剧痛,竟是被那虎尾剪了一鞭。程灵慧大怒,抡起角弓就往老虎身上打。‘啪’的一声,五石硬弓被她生生打断。
那老虎大吼一声,又扑了过来。程灵慧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伸手攀住身边的一棵树就往上爬。‘蹭蹭’几下就上到树杈上。双手并用解下了缠在腰间的绳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