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美食的态度,就是对待人生的态度。
高深的哲理都是从平凡小事中得来的,就像墨非做菜时的一丝不苟,一望可知他现在对自己的人生有多么认真,对这次比赛的胜利有多么渴望。
油锅中的鸭子必须要炸满三次,少一次鸭肉里的腥味会冒出来,鸭肉的香会打折扣。
墨非把鸭子盛出来,三炸之后它表皮金黄,香气扑鼻,看到让人垂涎欲滴。可惜,它现在还是个半成品,虽然能吃,蘸着调料吃味道也不错,但是距离真正的成品差了好几个京城烤鸭的距离。
把鸭子解成数块之后,另起炉灶放入热水中熬煮,热油把鸭表皮的油脂逼了出来,鸭肉中的蛋白质和氨基酸还需要在热水中慢慢释放,才能炖出一锅色香味美又健康的鸭肉。
趁着炖鸭肉和卤鸭的功夫,现在可以从容进行雕刻了。
他心里早有了想法,拿起刻刀,先默默想了一遍雕刻的内容,开始在西瓜表面勾勒出线条。摄像机镜头一直在墨非周围徘徊,通过镜头,大屏幕上投射出西瓜表面的线条勾画内容。
远处好像是连绵的群山,一旁是一座高高的古塔,近景宛如一片水面,因为是线条还看不真切,但已蕴含了独特的韵味和意境。
“有点意思!”
李清华眯着眼睛看着,“墨非是不是得了哪位大师的真传,不过数日功夫,竟然在雕工上进境这么大!”
“确实难得!”
陈雁升戴着眼镜,依然眯着眼睛看,“一笔一画,颇见功力,构图又快又好,可见心中有沟壑。院长,墨非真是你捡到的宝呀!”
“哈哈哈哈……”李清华畅快地笑起来,能连续拿满分,战胜高段位大厨,他不是宝又是什么。
“孺子可教!”
严翠山心里满腔的赞叹,那天自己不过是阐发了几句话,没想到墨非竟然全部领悟,水平提高了一大截。看他勾勒出的场景,宏伟大气,神韵悠然,哪里像个新手,分明是浸染多年的老雕工。
勾勒出场景之后,墨非把西瓜摆好,离远了反复看。等确认无误之后,他如猛虎下山,扑到桌子旁,手里的刻刀如飞,西瓜皮屑到处飞扬……
“那个人是不是疯了?”
“我觉得他不是在雕刻,他是在写行书、在画画!”
“老天,我有点心疼那个西瓜……”
电视镜头如实地记录下墨非如痴如狂的这一刻,楚落坐在电视机前,听着女主持人夸张的言辞捂着嘴笑了,这就是当初自己看到的,老板在冬瓜上雕出洛神出水的一幕。
王一刀的雕刻已近尾声,雕的是虎丘剑池,白雪压着红梅,清泉石上流动,剑池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刺向苍茫,颜真卿手书的“虎丘剑池”四个大字栩栩如真迹……
王一刀刀工出色,雕工也端的精妙绝伦,不同一般!
当他雕完最后一笔,抬头看到墨非正在痴狂的舞动刻刀,旁若无人。他在墨非对面,看不清墨非在雕刻什么,于是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大屏幕。
他的眼睛直了,墨非的西瓜盅已雕出了轮廓:远山如画如黛,近水风景秀美,游船在湖中荡漾,数只野鸭有的展翅欲飞,有的刚落入水面,还有的四处巡游。最奇的是古塔,夕阳照耀下,古塔笼罩了一层光晕,如梦如幻……
他凝神再看自己的作品,不论从构图、结构、画风还是雕工,好像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嘶……”
王一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涌出几分不安,他自恃刀工、雕工了得,肯定能稳赢墨非一筹,却想不到对方的实力居然这么强!
“看来只有在菜品上压倒他!”
操作台对面的墨非终于停下来,在西瓜盅左上侧刻下四个字:雷峰夕照。然后将刻刀随手抛下,坐回小凳子上,用毛巾擦了擦汗。
震惊!
一个椭圆形的西瓜,竟然呈现了这么多的内容,而且完全不用彩色,只根据瓜皮的深浅,居然营造了光影的变化,以及色彩的变幻。
这种雕工,神了!
墨非似乎没有听到看台上的欢呼,也没有听到苏牧歌的尖叫声,以及严翠山不住地赞叹,更没有听到周围选手们的惊讶。
他起身来到操作台上,野蛮地剥去冬笋的外衣,把里面颤动的雪白笋尖掰下来,胡乱仍进西瓜里。然后,他捡出锅里的料包,撒一层细盐,一股脑将鸭块倒进西瓜盅。
热气冒出来,被热汤一激,清香的西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又惹得台下惊呼声一片。
盖上瓜盖,把西瓜盅放在大锅里开蒸,此时鸭块已经入味,与西瓜一起同蒸,正是它脱胎换骨的重要时刻。
另一个锅里,卤煮的鸭头、鸭脖、鸭翅、鸭掌以及黑色的西瓜子,在锅里上下翻腾着,墨非选了大料、花椒、干辣椒、八角、白芷、茴香……全部放进锅里,又倒入老抽,任它煮沸。
现在,可以处理【西瓜鸡蛋汤】的食材了——
墨非从瓜盖上挖下一块瓜皮,带着少许红瓤,用快刀切成极细的西瓜皮丝,番茄用热水烫过,轻松剥皮切片,再把鸡蛋打散。
做完这些,墨非却停了手,这道汤要最后做出来才能保证温热可口,做早了会变凉,口感也会变差。
墨非闲下来,依旧坐回矮矮的小板凳,闭目养神,对其他的选手进程一点都不好奇。
“哇偶……快看那个墨非,他现在无事可做,只等时间了!”
“这家伙绝壁是其他选手的眼中钉……”
“嗯,我有点同情王一刀了,原来更变态的人是他呀!”
“我同意……”
……
时间是无情的刽子手,也是改变一切的魔术师,它能轻易夺走一切活物的生命,也能赋予一切弱小者以强大。当然,正因为时间的存在,厨师才能点石成金,将平凡的食材变成美味佳肴。
普通之极的西瓜,遇到了庸俗之极的鸭肉,在时间的见证下,在蒸汽里交汇之后,它们彼此融合,变成了美味之极的【西瓜鸭】。
半个小时后,墨非的【西瓜鸭】出锅了,不用揭开瓜盖就能听到里面汩汩的响声,那是依然在沸腾的汤汁。
犬牙交错的节点,如同一把封闭的大锁,将里面的热气全部锁住而不外泄,还要再放二十分钟,那才是口感最佳的时候。而此时,离比赛结束还有一个小时。